陈询蹙眉,想想也无必要为此动气,只垂目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图纸良久,笑道,“曹翩闲在谷镇也不消停,这不,今日又送来一份舆图。”
“他在提醒殿下,给他冲锋陷阵的机会。”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急,去年参加科考也是心急所致,如今还这样子,没变。”
“他刚过不惑,自不愿就此埋汰,何况他满腹经纶。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就说他去年科考后私下见蒙承王未曾引起麻烦,可见他还是小心谨慎的。”
这话又勾起陈询的回忆,这两日他闭帐不出,皆在回想自己与蒙承偬的交情、曹翩与蒙承偬的关系。这一仗虽然在他的掌控之下顺利进行,使用突袭、攻心两种手段步步为营,直到三日前运南城破,他的计划也没出现多少差池。可是赢了后却觉得心底少了什么,一种想去探究的冲动时刻泛滥着,左思右想间还不能完全理清楚,以致在营帐里度过了三日也不得要领。
“嗯。若不是他这秉性,我也不会想先启用他,且这次战事因他驻军紧靠谷镇,我才这奏请君父让他参与其中。只因故太子死去还不到一年,不想给他太多兵权引人侧目,他到底是个难得的将才。只看这地图,他真真废了一番心思,还有这次调拨军粮,他着实费了力,就拿三日前攻击运南城,我军处于劣势,要不是他截了南罗粮草、抢了趾檀军马,又布派军粮得力被将士称赞,何以能提前破城得胜。”
“殿下总是要长远考虑的。”齐斐扬瞟了一眼地图,也赞道,“当真详细,字迹清晰不含糊,连亡佚的村落也有标注。”又问,”殿下关心此图,是想就算有此一战,日后南疆还不会消停,所以才精心研看。刚才殿下也说,曹将军是难得的将才,总要留着日后发挥其用。”
陈询心思又被触动了,有一些话想对齐斐扬说,于是举目平视齐斐扬道:“蒙承偬的母亲非比常人,借我军之手将蒙承倥的兵力消灭得差不多了,现下又派人与我和谈,你觉得她这举动,与曹翩不无关系?”
“有无关系现下看不出。”齐斐扬想了想,“属下也未曾想过,南罗王太后与曹翩会有什么交情,偏偏这两个人能联合到一起。”
“所以我这才日夜苦想,曹翩能与异邦王太后有交情,他还真不简单。”
“不管如何,此战他虽不在前锋,却解了很多后顾之忧。他对殿下的忠心毋庸置疑。”
“正因为如此,我才对他格外上心。他日再有战事,我若手中有权必给他机会。”
此话明了,齐斐扬为他今日能说这话高兴,眼下若无意外,再过十天半月陈询就可以班师回朝,若无意外,等着他的将是册立皇太子的诏命。于是笑道:“殿下这份心若是被曹将军知道,他该多高兴。”
陈询摇头,“可是人从来会先看眼前的得失,少有窥观长远的。”手扶木几上一个鎏金熏罐,里面放的是提神熏香,皆为了前几日缓释压力所备,又道,“好在曹翩还沉得住气。”思忖片臾,仍叹道,“如今在边塞,也只有曹翩与我关系好。司马家虽有司马清焕与我同气连枝,但是司马祁和司马清庭与我仍不亲近。”
“殿下这次出征,京中都在说是未来的储君出征。司马家刚经历故太子一案,自然要收敛些。”齐斐扬道,“万般诸事,终有不如意的。眼下司马家不来与殿下套近乎,也是件好事。”
的确如此,司马清焕曾被流放岭南再转到贡州,陶和长公主为了司马清韵能嫁给故太子理,在朝中勋贵之间奔走数月未成功……这过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弭众人心中的猜想,如果此时司马家又来讨好穆王询,迟早要犯皇帝的忌讳。
齐斐扬的话一语双关,既提到陈询眼前的困惑,也安慰了他焦烁的心。人都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所谓功成名就时,必也带来嫉妒怨恨甚至杀身之祸,半月后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凯旋而归,等待的可不只有无上的荣耀。皇帝龙体欠安、外臣坚持己见,才在压力下授予他南征大将军的衔,他以为这非真心实意的加封,到底让他有些虚空无助和探不到实在边缘的焦虑。祸福相依,要不他不会对曹翩与南罗王太后的关系这样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