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有闻还不乐意跟蔺师一张桌,如今恨不得缠人身上,钻其躯壳,探其灵魂。
吃过早饭就缠着蔺师看书说话,直到用晚饭才放她走。
蔺师是第一个给她正反馈的人。
绎有闻渐渐看见她的年龄,一百六十三岁。
看见她的归属,上祀。
看见她的等级,金丹圆满。
看见她眉眼逐渐温柔,而这温柔的背后似乎有淡淡的郁色,像山间的雾气,潮湿微凉,缓行不散。
“蔺师,你不开心吗?”绎有闻好奇问。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蔺师会教她很多东西,但涉及到锦天宗和她自己的事,就会沉默带过。明明绎有闻是锦天宗的宗主,但她最不了解的也是锦天宗,蔺师会让她去问文公子。
而聊得最多的地方则是上祀学院所在的墨池城。
此城乃是天下文士的圣地,大大小小的学院书塾在此聚集,如众星拱月般围绕上祀。每年有数不清的文会雅集,故而此城繁荣昌盛,在锦州可齐名州首锦城。
绎有闻本以为上祀就是个高等学校,等听蔺师细细讲完才知道自己理解肤浅了。
上祀学院是墨池城的大宗,唯我独尊的地位导致上祀的治学理念极其开放、研究方向更是广阔。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上祀愿意收容天下所有知识,充满生机的辩论思想成为它的血液,短短百年就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学。可以说,这所学院就是这个世界的知识库,绎有闻仿佛看见自己就读的“宇宙学所”的雏形。
而这一切都是蔺师一手打造。
绎有闻又遗憾又期盼道:“若有一天,我也能去就好了。”
蔺师似乎知道她的处境,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上祀永远都在。”
“它现在是一个奇迹,未来也会是。”绎有闻忽然仰头看蔺师,目光晶亮,“你所走的路是对的方向。”
绎有闻是出于创世神的角度,完全客观理性地作出评价。
如果蔺师这样的人让上祀不偏不乱地持续发展,它将成为一匹壮马,拉扯着整个世界飞速前行,车轮行驶过时空的轰隆声会让通界回廊里的每一个灵魂都驻步感叹。
满天星辰世界,它们之所以璀璨,并不是创世神的努力,而是奋发不息的人们正为了更好的未来在发光。
所以创世神必须下界,短暂地成为人,真正地看见人、感受人,她体悟到的一切都将在她创造世界时融入世界之道,埋下无数可能。
她的话让蔺师怔住,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然后笑了,岔开话题:“你不是想去吗?上祀每年入秋都有入学考,很是热闹。分为文考、武考、术考三类。文考武考好理解,术考是符、咒、阵等等比较小众的类目……”
蔺师每天除了给她说这些,还会提些实务问她。
譬如天灾人祸如何应对。
绎有闻对这个感兴趣,能与她细细分解,不知疲倦。
但她们只说过一次,之后蔺师再不提。绎有闻主动问,她也只简单略过,不与详说,甚至连地志都渐渐少提,更多与她说些传奇小说、神话故事。
这样的转变过于明显,绎有闻已经意识到暗中有只手在干涉。
比起身躯的受困,她更加不能忍受思想的束缚。控制她行动范围和生活环境是保护她,那限制她学习是为什么呢?
如果她真的只是七岁孩童,她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被人裁剪。
她还没找文随安,文随安倒是先找她了。
说是锦城升月楼排了一支歌舞,邀她一同欣赏。
这天绎有闻吃过午饭便赴约来到湖东侧的旖旎台,今日不仅有她与文随安,之前一直鲜少见面的锦天宗各堂主也都现身,坐满观席。
蔺师也在席中。
绎有闻到场时众人已经到齐,纷纷起身行礼。
她的座位在正中央,左右留空,仅文随安的座位在她左手稍后的位置。其余人依照位阶依次排列,蔺师在第二排中间。
玄十七、素穗也有座位,不过他们是矮座,只比绎有闻座前的脚踏高出一些。
绎有闻早已熟悉这样的阶级划分,她习惯将腿收到座位上,几乎没走过几步路的靴底很干净,就算踩在自己座位上也无妨。
有这个习惯是因为她的短腿会垂在半空,之前发生过她看戏笑得乱动,结果踢到了一旁的十七。
十七不以为然,可她心有介怀。
封建时代是大部分世界的必经之路,她并不排斥,也不会以一人之力与整个制度对抗。毕竟这只是暂时的,数百年数千年后,所有对人的禁锢都将一步步被打碎。
但她不想再踢到十七,或者任何人。
绎有闻入座,众人陆续坐下。
文随安侧靠扶手,与她轻笑道:“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