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明亮,春意如醉。西湖深处遗世而独立的寥寥斋,微微半开着门。
守心远远看见撑舟而来的修长身影,惊喜道,“小娘子,那仿佛是萧郎君来了。”
自西岐归来之后,她心灰意冷,闭门数月不出。名动天下的寥寥斋,自然也不再待客。
若不是萧弗终于来访,斋中主人只怕会长长久久地避世下去。
却之微微整理白衣,颔首道,“我就来。”
守心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道,“小娘子魂魄归来以后足不出户,这也是第一次见萧郎君。不论如何,总要显要开心些才好。若不是那周武王,小娘子何至于被红尘引反噬,又何至于几乎丢了性命?多亏有萧郎君冒险救小娘子的命。”
却之面无表情,“阿仲是因我而死,我怎样还他都是应该的。去给萧郎君备茶。”
她微微一顿,“周武王三个字,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挽起发髻,走出院去。只见明亮日光之下,她的影子片片破碎,似有若无。
影,乃魂魄之映射。
天地间的三千红尘,相互交杂、杂乱无章。萧弗能穿越红尘找到她陷入虚空的游魂,乃是万幸。只是她的魂魄虽然归来,却终究受了红尘引的反噬,摇摇欲碎。
魂魄破碎之人,每逢日夜交替之时都要受蚀骨之痛。她如今尚有一口气在,无非是靠着一丝侥幸罢了。
萧弗温柔和煦,坐在院中轻轻举盏向白衣少女示意,“却之,许久不见。”
却之在他身边坐下,愧疚道,“萧郎君,许久不见。我醒来后一直闭门不出,是因为...”
萧弗微微摇头,“我明白。却之不必解释。”
周武王之事令她魂魄破碎,亦令她伤透了心。醒来之后,她仿佛突然厌倦了曾经伪装了十九年的温和贵女模样,无所顾忌地冷漠孤傲起来。
他总是这样温和。却之无奈一笑,郑重道,“此番我能死里逃生,都是受了你照拂。这样重的恩情,我不知该如何偿还才好。”
萧弗含笑凝视她,“不必急于一时。待我想到时,自然会向却之来讨要这恩情。今年雨水温沛,龙井新茶香味清雅。却之不要辜负这样的好茶。”
衣袖滑落,隐约露出萧弗手臂处缠着的白纱。虚空中他被狠狠咬的那一口大约是伤到了魂魄,竟久久都未曾愈合。
却之瞥见白纱之下透出的血迹,尴尬道,“萧郎君,你的伤还没好么?我当时...抱歉。”
原来她倒是还有几分良心。萧弗拂下衣袖盖住手臂,“小事,却之不必挂心。”
温润如玉的郎君微微垂眸,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却之却已沉默看向远处的西湖新柳。
柳色纵然美轮美奂,却只能趁春而来,转瞬即逝。也不知西岐城外的苍原上,阿仲手植的那些柳树尚还在否?
萧弗顺着她目光看去,若有所思。
许久,他温和开口,“城郊玉皇山以翠竹青柏闻名。翠竹青柏,皆能历经风雪而不变,岁岁年年苍翠如旧。今日,我邀却之前去一看。”
守心已经将小舟备好。
自西湖去玉皇山,一路河道纵横,最宜顺水而下。
江南之春,绿意葱茙,润如翠玉。
小舟行过之处,藕花零星,红菱清香。岸边年轻小娘子被萧弗的绝尘风度惊动,纷纷含羞将鲜花向他掷去。钱塘郡民风开明,有掷花示爱之风气。
却之靠坐舟舷,伸手掠过清澈河水,“萧郎君近来好么?”
萧弗思索几瞬,慢吞吞道,“钱塘郡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我乃是被退了婚的豪门弃夫,时常感怀身世,自然是有些不大容易的。”
他不要太离谱!却之张口结舌,“豪门弃夫?萧郎君,你文武双全、风姿绝世。今日路边小娘子们向你掷的花,更是多不胜数。你我虽退了婚,但你也总不至于...”
文武双全、风姿绝世?萧弗含笑不语,凝视面色苍白的白衣少女。
直到她脸侧微微泛红,他才微笑道,“玩笑话而已。”
却之呵呵干笑,“萧郎君深不可测,玩笑话也总是十分特别。”
萧弗面不改色,“是吗?却之过奖了。”
“倒也并不是在夸你。”却之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红菱往他身上砸去。
她郁郁寡欢许久,此刻终于露出些生动神态。
萧弗忍不出笑出声来,俯身拾起红菱,“原来不是在夸我。抱歉。”
萧弗此人,一贯都是云淡风轻,仿佛无事能令他失态。却之皮笑肉不笑,“也不知萧郎君是天生这样稳重冷静呢,还是修习了什么仙法?”
钱塘郡中百年望族云集,更有极多仙人往来。风度出众之俊朗贵公子,实在比比皆是。只是萧弗之清贵出尘,却是雅在骨相、浑然天成,不似人间所有。
萧弗一拱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