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六年,京都外五十里,军营驻扎之处。
周遭戒备森严,井然有序。
左相林岱一早就出城来到此处,通过玉符查验完身份,两个甲卫随行,带着林岱前往主账,陛下所在之处。
站在主帐前,林岱先是整理一番仪容,主要是整理情绪。毕竟六年没见过那位主,林岱心中暗暗祷告,求求了,我只是传个话,别搞我啊。
六年前,当今陛下刘鸿先是一把火烧死先帝诸子,后幽禁先帝逼宫上位。上位了之后又撒手不管朝政,全都丢给下面的大臣,自己则整日在军营比武,谁都不见。
想我林岱虽然半路出家,进入刘鸿队伍,虽然没有大将军关然入伙的时间久,但也凭借着从龙之功,一路位极人臣混到相位,吃香喝辣。一直在得到,从未失去什么。
当今陛下登基小半年,羌人来犯,陛下本就无心朝政,这下更是有了借口打野,后带着大将军亲自坐镇西征军,一路向西打到羌人王廷,于一年前,亲手宰了羌王和诸王子王女,自此羌人全境归顺大楚,再无羌国。
这位皇帝在打仗上不得不说,很有一套。自己这些年则留在皇城,为陛下处理大后方,斡旋各处关系。没办法,谁的老大谁宠,他刘鸿不理朝政,一心杀敌,不带朝臣玩,自己不得兢兢业业为老大培养小弟。
想到自己这次的汇报,必然会让刘鸿生气,林岱心中叹了一口气,我想死,又不能真的死。
这事儿说来也简单。陛下西征的时候跟一女子相爱,两人生了个女儿,可惜那女子命薄,生下公主后不久便香消玉殒。陛下此次回朝要追封该女子为皇后,让其入宗庙,永享香火。
问题就在于诸老臣又对陛下弑父杀兄耿耿于怀,借着皇后和公主,想让皇帝退步认错。真是按比例波波,林岱和那些老臣开会,恨不得掰开脑子看看脑子里是什么?那位都弑父杀兄了,你们还想让他认错,头是铁做的啊?不怕死啊?
更重要的是林岱自己培养的朝臣尚缺历练,目前还撑不起来,朝廷运转离不开那些老臣,自己还得想办法缓和关系,不能真让刘鸿全把人都砍了。
经过多次友好密切的交谈,林岱悟了,原来不怕死是为了留名青史,好让后人知道,从前还有这么一位大臣,不惧皇权,直言进谏。
啊,真是伟大的抱负。看来不上点猛药是不行了,啊,我的名声,它越来越远了。
林岱心中盘算,也不知道陛下一生气就砍人的习惯的改没改?我待会进去先抱着陛下哭一场,他听我讲完应该就不会砍我了吧?
转念一想再说了,他要是今天把我砍了,再上哪里去找我这么好使的全年无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人。
林岱酝酿好情绪,入帐之后还没等年轻的陛下开口,就猛地冲上去抱着刘鸿,扯着嗓子开始嚎,“六年了,你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日思夜想都想再见到陛下!
说着还动手捏了捏,捏完继续嚎,“陛下您都瘦了!臣真是恨不得以身替之。”
刘鸿看着林岱鼻涕眼泪就要往自己身上抹的死样子,眉头一皱,什么毛病,一把推开林岱,“一边去疯,我还没死呢,你现在哭未免太早了些。”
林岱抽了抽鼻子掩面坐到一边,“你这人忒没良心,我这叫喜极而泣!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你见到我,就没有一点点开心吗?哪怕只有一点点?我的心好受伤。”
刘鸿不怒反笑,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林岱表演。
刘钰正在帐内玩鲁班锁,突然听到有人疯狗一般嚎哭,吃惊望向声源地。看到一个青衣男子正坐在平时师傅关然坐的位置上,还对着爹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而且爹爹神情中带了点不耐烦。
思考了片刻,刘钰一是为了替爹爹分忧,同时也为了捍卫师傅关然的座位,决定以身犯险,把怪男人引走。
在刘钰看来,爹爹明明不耐,却没有像对待甲兵一样,喝令其退下,而是默默忍受,这个男人恐怕有点东西,爹爹不好往出撵。作为爹爹的贴心小棉袄,刘钰责无旁贷要为爹爹分忧。
慢腾腾地挪到林岱近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隔着手帕用食指戳戳林岱的手背。
林岱转过头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神色却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心中有些诧异,难道我哪里让她产生了误解?
想着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公主了,为了表达友好,林岱遂夹着嗓子甜腻腻地说:“哎呀呀,你就是小公主刘钰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惊为天人。很荣幸认识你,我叫林岱,是当朝左相,也是你爹的下属。你私下里可以叫我林叔哦~”
刘钰皱着眉头听完,呵,还是本公主最讨厌的夹子。不过为了把人带离座位,刘钰忍着洁癖双手把帕子递到林岱手上。开口,“林叔,你脸上的妆花了,我叫人带盆水进来,你洗洗吧。”
林岱听到这话大惊失色,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劈中头顶,连忙从袖子中掏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