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国西南莽莽山脉,名三川,自乌木尔高原起势,缓缓西南,南北起落一百里,东西绵延三千里。山高林密,危险重重,人迹罕至。西南一处山口,名伏虎关,设三关两城,关外三百里地势缓缓,旷野草长,适合游牧,是西戎王庭的所在。再北行数千里,地势平坦,少有丘陵,水草不丰,却是北方大岳部绕过邙山天堑,突袭中原国的绝佳路线。
自夏灭,新历三百年间,中原国与大岳的蚕食征战不休。中原国地势平坦,农耕富足,粮草充裕,却不敌大岳兵马骁勇,全国六十万大军,边军四十万,二十万在西线苦海莽原设邑驻兵,仍无法阻断大岳的骑军突袭,每每损兵折将,城郭被屠掠一空。
新历三百一十二年,中原国第十二世王,姬子吾送女姬月和亲西戎,缔结兰靖之约。
根据约定,西戎岁岁进贡三牲,并出兵北上雁西关,助中原大军抵御大岳骑军,以换取中原的冬粮军需援助。
四年后,姬子吾薨,其子姬甫继位,时年十九岁。
又三年,新历三百一十九年,姬甫遣人偷袭西戎王帐,迎姬月携子归朝。兰靖之约破裂,战火再起。中原国西南边城伏虎关再无宁日。
十二年后,新历三百三十一年,二月。
暗夜风冷,三川山脉西麓皮甲山一处山坡,墨色山林的寂静被一阵沙沙声打扰,间或有几只惊鸟飞起,于树顶盘旋。
灌木丛中十几个黑影错落而出,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黑巾包头,墨色束服,皮带束腰,腰别短刀,刀柄乌黑。其余人亦是黑巾包头、暗色束服,腰配短刀或背负长刀弓箭,默默追随。唯独中间一人形色有异,虽也是墨色短衫,却长发半披,一截短木簪头,身形瘦弱,未佩武器,似是腿脚不便,步履踉跄。
行至一处林中缓坡,周围几棵巨衫、古松遮挡了天光,中央五丈见方一处平地,灌木枯草低矮。众人行动利落,不需首领安排,默默打草砍树,劈出中央丈许土地,燃起一架篝火。其间那首领握刀四处走动巡视,似是有些冒汗,他摘下来头巾掖在腰间,露出一头赫色茅草般披肩短发。火光下,可见此人前额宽阔,浓眉压眼,瞳仁亦不是中原国的褐黑色,浅淡些许,暗夜中近似狼眼,炯炯有神。另一个特别之人是那病弱的矮个子。他坐于距离篝火丈许的荒草地上,倒不碍事,只是那姿势有些戳人眼睛。挺直的肩背,头颅微昂,虽是一身平民打扮有些褶皱,却不显邋遢,眉目寂然,侧影濯濯,好似高居庙堂,不染俗尘。
其余诸人一阵忙碌,想来也是赶路劳累许久,都有些饥渴,很快烤炙干粮肉干的香味徐徐散开。
“大将军!”
篝火边一人抛给走近的首领一块肉干。
这首领正是西戎铁骑军大将军,西戎王长子赤那,时年二十三岁,已帅军征战十年有余,是闻名诸国的悍勇将军。
军人进食迅速,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有力的咀嚼声。
赤那一腿半曲一腿盘膝坐于一块砾石上,隔着篝火的烟尘打量对面的少年。说是少年其实有些勉强,推算来也已十七岁,按照中原国的规矩将要及冠。只是这骨骼身量看起来还不如西戎草原上奔跑的细羊健硕,他十二岁上马打仗时可比他厚实许多。再看那虽奔波数日仍细皮嫩肉的小脸,一手便能拗断的细脖子,这规矩坐姿,可还以为在他的中庆宫坐朝呢,摆给谁看!
胸中燃起腾腾的火,渐渐凝出一声冷哼,“我说,这位大人,还不吃喝,可是等着我们这些下人伺候到你嘴里!”
转手投出一个水囊,带着三分力道向少年飞去。少年看见已是晚了,只将将抬手,尚未到位,水囊已重重砸至他的胸前。少年泥塑般软软躺倒,众人歇了一瞬,爆出嘎嘎大笑。
“哈!我才琢磨这小子莫非是泥塑的胎,原来真是!”
“这便倒了,中原小子果然不堪一击!”
“瞧那小腿,比女人还细,没有三两肉!”
“王子,可要轻些,这可是咱们偷来的宝贝,莫砸坏了!”
赤那却在笑闹声中渐渐褪去讥笑,只见少年两手抓地,慢慢撑起半截身子,单手捡起水囊,踉跄站起,期间明显可见哆嗦的双腿,几次膝盖打弯,将要再次倒下。略稳片刻,少年垂目默默走前几步,到篝火近旁,蹲身取了一块黍饼,起身,退后几步,背对篝火屈膝跪坐。
众人失了兴致,不再留意,各行其事。唯有赤那眸光明灭,盯着少年背影。
黍饼粗硬,更宜沾了汤水食用。少年啃一口,慢慢咀嚼,缓缓咽下。一日未动食水,喉咙撕裂,吞咽艰难。
放下黍饼,他拔了水囊木塞,微微仰头,饮下一口。却是烈酒,辛辣异常。“咳咳!咳咳!”想要吐出已是晚了。两肋火烧般灼痛,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溢上喉咙,想要压下只觉一阵眩晕,将要栽倒。
后领被一把薅住,少年诧异转头,却是赤那。
“你......”,赤那才要出口,却被少年嘴角溢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