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挎着包裹旧衣的包袱随车虽往前山去。
此时已是寅时末,东山顶上晨光初现,山路上只她与车虽二人,抬头就可见前山一处瞭望木塔上两名兵士军服严整,站姿笔直。两名兵士远远看见车虽与她,似凑近说了什么,便不再理会。
走下坡道就是营地,车虽却在此时站住,这里左右空旷无人,确是交谈的好地方。
“你到底是何人?姚华我曾在见过,她虽病弱,但容貌上称,你绝不是姚华。”
车虽暴眼炯炯,锋芒尽现,离了姜田,又变回那个行事果决,粗中有细的青年族长。
姜落虽知他会有怀疑,却未想如此直白,一手抚上自己眉眼,朝车虽道:“说我貌丑,你还真是大胆。我亦记得族长当年只是个瘦小幼童,见人便躲,可不似如今这般高大魁梧气势压人。我敢问你是何人假扮?”
被姜落揭了幼年糗事,车虽顿时尴尬。他五岁离开落英谷,那时姚华姜田皆比他大几岁,男娃迟长,谷中男娃又少,他常被姊妹们拖着玩闹,纵然不愿也挣不开,十分苦恼。如今想来却是难得轻松自在时光。
“咳!”清咳了声,车虽撇过脸,别扭说道:“我那时年幼,你亦没少欺我。多年不见,哪知你越长越丑。我来问你,你为何要跟踪我?”
姜落不知车虽回山后的行踪,若被他细问,恐被看出破绽,遂道:“自是与姜田一样,因你行迹可疑,便跟过去看看。我问你你是何时与陈国勾结,有何图谋?”
车虽被姜田质问时并未坦言,面对姚华却有些踟蹰。姚华虽身体羸弱,却是他师傅前族长车先的独女,身兼两族族长血脉,身份尊崇,若无意外,亦会成为下任亡族族长。陈国狼子野心,不能信任。若要废除旧约,必须得到亡族支持,否则万难实现。
“姚华,若我说我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你我两族将来福祉,你可愿信我?”
“信你,”姜落不禁冷笑,“君子立以信。车虽,你既为族长当知本族过往,你告诉我,若是你能否相信一个叛徒的后裔?”
车虽未料到姜落外表柔弱却如此凌厉不留情面,隐生怒意,争辩道:“纵先祖有错,已自惩三百年。如今你我两族势力渐衰,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若不能设法破局,迟早被陈国吞噬。你既将为亡族族长,当以大局为重,与我合作。莫耽于旧怨,错失良机。”
“如此,我倒要请教你有何打算?”
车虽道:“我正设法与陈国索要一处土地,就在炼金山东南,那里虽为丘陵,但山水宜人,与炼金山只隔五里,可容你我两族安居。到时亡族就可搬出落英谷,我族也不必困于炼金山中。”
他说得如此美好,姜落却不想再听,直接问道:“当年陈国用一带荒山换得举国之富。今日他所图为何?”
“这……”车虽思索片刻,答道:“无论为何,都是炼金山所产。你放心,陈国虽贪婪,我定能尽快谈妥此事。让亡族搬出落英谷。”
“如此确似是好事,那你为何犹豫,不肯与姜田言明?”姜落未待车虽回答,自顾接道:“因你知道姜田即便暂时答应,将来终有一日必定后悔,与你反目成仇。车虽,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两族福祉筹谋,其实不过是为一己私心。众所周知,陈国女子地位卑贱,如同家奴。生不能自主,死亦无姓名。十六不嫁笞刑三十,廿十无出自溺沟渠。如此种种,若施诸你身,试问你可甘愿?若你以姜田为重,又何忍她受此劫数!你欺我族避世山中,不闻世事,更欺我年幼天真,不辩善恶。我只替族姐不值,生了你这等居心叵测、薄情寡义之人。”
车虽被戳破心思,虽气愤又尴尬,却也再无顾及,辩解道:“凡事皆有利弊。似如今,亡族困于荒山之中,清苦度日,骨肉分离,倒是神仙日子不成。若移居山外,至少有男子支撑家业,遮风挡雨,可保你等衣食无忧,安于内室,这有何不好?”
“呵!”姜落冷哼一声,斥道:“说什么遮风挡雨,衣食无忧。若亡族所求不过如此,当年何必避世山中?落英谷虽贫,却有衣食温饱,姊妹和睦,无官府欺压,内宅之困。人生而有长幼之序,却无尊卑之别。你若想做现世男尊女卑的家主,尽可废约。我落英谷与炼金山从此再不往来。”
说话间,一队五人巡逻兵士从坡下山路经过,听山上争执之声,皆好奇抬头看过来。从来见惯车虽威严模样,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被人顶撞,更何况是个矮小女子。这想必就是那昨日进山的亡女之一。
此时已渐天明,姜落不愿被人看清容貌,侧背过身,面向山壁。
车虽还要争辩,却不想被他人围观,只得暂时作罢。
两人再不言语,隔着丈许,分走山路两边,别别扭扭回到宿处。
姜落回到房中,换下姜田的衣物,找出自己的衣裙换上,才要躺下歇息,就听脚步声近。
车虽在门外说道:“开门,我有东西与你。”
姜落起身过去开门,门口地上,放着一个一尺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