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傍晚才站过的房门口,倪明并没有停留。
她径直推开了门。
如她所料,因为杨瑁的馈赠,林飒的禁制对于她已经完全不起作用。
隔壁那间属于林飒的房间很安静,面前的这一间也很安静。
她站在门口。
门楣上的珠光温柔如水。
她长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倪明的脚步很轻,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在云上走着,其实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是软的。
这间卧房是里外三间,所以海澈这时若是醒着,一定是在她傍晚没有去过的最里面那间。
如她所料,海澈并未安枕。
傍晚她的到来,就已经带来了无法释怀的震惊,所以就算是再困乏,又怎么可能就那么无所顾忌的睡了。
何况,当时,他应该是听到了林飒的怒吼声的。
现在,他就合衣坐在榻上,手里执着一卷书,仿佛是在打发时间。
一颗明珠正正悬在海澈榻旁的案机上,温柔的珠光映在他执书的手上,看书的脸上。
海澈是真的睡不着。
可是也看不进去书。
他坐在榻上,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全没留意已经有人进到了最里的这一间卧房来。
倪明站在屏前,看他坐在珠光下的模样,恍恍忽忽的想起小的时候第一次踏进海澈卧房时的情景。
其实她一向大大咧咧习惯了,进入男孩子的卧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何,站在海澈的卧房门前,她无端就觉得手脚无处安放。可对方才是男孩子,而自己是个女孩子啊。
海澈的房间干净整洁典雅,完全不像倪昊的房间那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
后来知道,那是他母亲住过的地方。
站在屏风前,看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到来的他,倪明心想:“你还真是放心大胆的任我乱闯呢。”
她踏前一步,直走到榻前:“清泠。”
海澈猛得一惊!
手里那卷书“叭”的落地。
他抬头。
倪明就站在那里,一步之遥的看着他。
然后弯身,替他捡起掉落的书卷,拍了拍:“我猜你应该没睡,所以我又来了。”
海澈怔了一怔,本能的低头看自己是否穿着整齐。
倪明看着他的小动作,向后退了一步,将书卷放回案头,然后坦然的告知了来意:“清泠,我想看看你身上那些伤。”
这样说着,很自然的伸出手去触碰对方。
海澈眼神里猛闪过一丝惊惶!
他几乎是不加思索的,一跃下榻,因为腿软踉跄了好几步才扶着榻边站稳。
倪明想不到他竟然会慌乱,也不由得随着他的动作又退了一步。
可是,林飒的话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她的心上,她在这里就算是被拒绝也不能退让。
直面真实,是给我回到他身边勇气的理由。
海澈迎着她不肯退让的目光,肩膀微微的颤抖起来。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在我面前还害什么羞呢。”
倪明这样说着,一面笑着走上前,来解海澈的睡衣纽扣。
她此刻突然的到访本来就让海澈有些吃惊,这时的举动更让青年有些不知所措。
童年时代也并非没有过看到小小少年祼着半身,粉妆玉琢似的可爱模样,但那是年少不愔□□的时节,怎么可以与今日同比?
海澈本能的握紧了自己的胸襟。
骨子里突如其来的恐惧。
他从不曾真正的惧怕过什么,他只怕母亲眼睛里透露出的憎恶,还有,明明的无视。
孟德尔,在孟德尔的农家,他听到的那些话。他知道,那一刻的北歆是真的想要斩断一切,所以说出了最真实的话语。
因为那时的经历,他如今会害怕了,不是怕别的,而是,害怕,当倪明真的亲眼目睹了他身上重叠着的累累伤痕之后,那仅余的一丝怜悯也会化为恶心。
海澈自己并不是经常照镜子来着。
只有当他身子终于休养得好些,可以独立行动时,当他站在浪屿聆涛阁浴室的镜前,第一次清楚的看到自己身体上那些可怖又可怜的伤痕时,少年模样的青年蜷缩着身子将自己困在了角落里。
“那不是我!镜子里面的这个人不是我!”
那时,是青年最真实的反应。
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丑陋的身体?
就好像是一个四分五裂的破布娃娃给人几度的反复的拆散了,再给装上颗还算端正的脑袋,然后就那么随手扔在那里任他自生自灭,偶尔再走过来说:“喂,娃娃,把你的身体再剖开下好不好?”
倪尊寿当年无比恶毒的话语在脑海里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