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伤离别也。顾昭这一刻才知道萧彤云声色犬马之下隐藏的思绪有多深,她也是挣扎的吧,皇室垂危,江山难保,她在这般清醒地沉沦着。
琴音一起,顾昭仿佛看到了一幅画,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这是裴曜无数次经历过的场景吧。
她回过神来,才发觉琴音不知何时已经消无,而萧彤云那壶酒已经倒尽了,顾昭提壶替她重新倒了一盏茶水递过去,“怎么听这首曲子啊?”在这歌舞繁华的金陵倒是突生一股凄凉来。
“哦,你不知,父皇最爱的就是这首曲子,我幼时为讨他欢心,苦学许久才能熟练完成,那是我第一次被父皇注意到,”他才知道,他有一个很会谈关山月的女儿,自此以后日子才好过些。
她生母早逝,那时候日子过得艰辛。林太后说过,她求陛下将萧彤云给她抚养的原因,便是有一回碰到宫里嬷嬷领着的萧彤云,瘦弱得不成样子。
“后来谢峥为太傅入宫替我们讲学,有一回他听到我弹琴,他说我弹得曲不成曲,不过是小女儿情态,边关风貌是闺中女子难以想象出来的,那时我恼恨了许久,后来我才明白父皇为何爱这首曲子。”
是呀,连帝王都有数不尽的惆怅,何况常人呢?顾昭心绪波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她了。
萧彤云长袖扬起,将另一壶酒递给玉衡,“郎君可愿与我同饮?”
玉衡犹豫了一瞬,许是见惯了这样的情形,转而接过,“恭敬不如从命。”
萧彤云抚掌而笑,“我还以为郎君定然高傲,不肯饮呢,”她平生最恶不识趣的人了。
“贵人敬酒,玉衡不敢辞。”他还是冷清的样子,萧彤云看他确有几分可爱了。
“怨不得这些男子爱来这些秦楼楚馆,多舒服自在啊,美人个个娇媚解语,我都享受。”
与她们二人对坐的是这清苑最有名的玉衡郎君,嗯,肤白貌美,郎朗如云中月,一手琴艺卓绝,若不是身在此处,顾昭都要以为这是哪家的大家公子了。
“你说我若将这郎君带回府上如何?”她指着玉衡问顾昭。
“不如何,你可别吓唬我,”顾昭喝多了一些,头还晕晕沉沉的,闻言居然一激灵,醒了些,“你家谢大人哪里是好相与的人。”
“我与他冰炭不同炉,夫妻又不和睦,连那档子事都少的可怜,他在外头到时吃饱喝足,我呢,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萧彤云肆无忌惮,声音越来越大,顾昭让她小声些,她反而更加猖狂,“怕什么,我是天家公主,只要这天下还姓萧,谁敢明面上对我怎么样?”
她这是不管不顾地撒疯了,顾昭连忙让这玉衡退下,“今日之事若是传出一字,小心你的命。”那双原本还氤氲着水雾的眸子,此刻如同刀锋一般刺来,玉衡心头一凛,垂首称是,抱着那只琴退下。
还未及出得院子,便遇到两名气势不凡的男子,见他往外,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身上,比之寒冬还要刺骨。
玉衡心知不妙,紧抱着怀中的琴,退到一旁等着他们先行。
萧彤云何尝没有烦恼呢,不过是趁着酒意撒欢罢了,“他谢峥不是一向委曲求全的吗?那就劳烦他再担待几日,等我萧家完了再来羞辱我报复我。”
“呃,你好生与谢大人说说,我看谢大人还是在意你的,说不得你们还有转机呢,让他多陪陪你吧,夫妻之间还是宜解不宜结。”
“哼,说得轻松,我与他相看两厌,他在床上都不行,哪里能那么好解开的。”
二人全然不知屋外已经立着两名男子,心照不宣的并不出声。
饶是裴曜还未浇灭心头火,听到这话也轻轻转向谢峥,谢峥咬着牙,就等着萧彤云再说出什么来了,她的杀伤力自己还不知道吗?
“什么,他,不行…这平时也看不出。”顾昭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也着实太尴尬了吧。
“废话么不是,这怎么看得出来,父皇可是害苦了我。你家裴大呢?别跟我说你俩清清白白,骗谁呢,他能放过你?”萧彤云上下打量她。
这回轮到谢峥转头去看裴曜了。
顾昭支支吾吾好一会,也说不清她与裴曜之间的纠葛,她自己尚且糊涂着呢。
“百转千回也能相遇,绝非人力可改的缘分呐,他也算用了心思的,”萧彤云一针见血。
“裴大,也太难听了些。”顾昭喝多了没有平日的拘谨,脑子里想什么便说了什么,“他倒是行。”
“有多行,能坚持多久啊?”萧彤云眼中晶亮。
“反正是挺久的,但他没什么技巧,横冲直撞的,也不知道他身边的女子怎么受得住他的,我反正不行,我讨厌那事。”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踢开。
本来谢峥还在听裴曜的八卦,不想他这脾气委实太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