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关特地带回来的酒喝到半滴不剩,就连最烈的烧刀子都被明傅瑾和齐佰盛两个人瓜分大半。卫云远难得在祭灶这天如此开怀畅饮,索性也随他们去了。
结果未曾想这两人越喝越上劲,较真似的玩猜花拳,席间一片热闹。等回过神来时,那坛烧刀子已经见底,早前开封的马奶酒酒坛此刻也安安静静躺在桌子底下,桌面上零零散散还摆着七八个清酒空瓶,可见这顿饭喝了不少。
空气里满是清冽的酒香,卫云远自顾倒茶漱口,还未喝下就听见“咚”的一声响,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她动作短短停了一瞬,接着淡定自若地喝茶,之后才抬眼看过去,这一看反倒有些意外了,原以为倒下的会是明傅瑾,结果出人意料,最先喝醉倒下的竟会是齐佰盛。
气氛凝滞一息,卫云远被美酒侵蚀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下一秒——
“噗呵呵。”卫云远开始放声大笑,泪花都笑出来了,“齐佰盛啊,你还行不行?竟然第一个倒了。”
在边关能喝倒一支小队的将军,竟然喝不过一个帝京的清瘦公子?!哦,不对,现在明傅瑾台面上还是个后宅女眷,如果传到边关去,定能笑掉不少将领的大牙。
醉到意识模糊的齐佰盛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听见那道熟悉又肆意的笑声,硬生生扯出一抹神智,抬起头,醉眼迷蒙地嘟囔,“云远,你又笑话我!”
卫云远见他实在醉得厉害,只好起身往门外叫了一个暗卫进来,“齐将军醉了,你扶他到客房去,让大管家照看好。”
暗卫双手一提,把齐佰盛从桌子上拉起,搭依在自己身上,“是。”
勉强算是妥善安置了齐佰盛,卫云远这才想起来桌上还有一个人,那人不知从何时起便没有说过话,沉默不语地坐着,像一桩木雕。
他面色从容,端坐在桌边一如寻常般垂眸看着桌面的菜色,双手规规矩矩交叠放在腿上,在异常安静的氛围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如果忽视掉一炷香时间的话,确实很正常。
“明傅瑾?”卫云远带着戏谑走过去,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片刻之后才等到对方迟钝地抬头看过来,“你还能走吗?”
当时只问了明傅瑾能不能喝酒,忘记问能喝多少,如今两坛烈酒和几瓶清酒喝下去,那双一向清明的眸子此刻散乱迷蒙,目光失神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之后才勉强聚起神来,的确是醉了。
这人在无声注视下,从容不迫的样子终于破开裂缝,好似冰块融化了一角。
被酒酿出来的红晕顺着脖子爬上脸颊,绯若桃花配上水光涟漪的眸子,煞是好看,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卫云远?我好像醉了。”
这句话宛如一道口子,那些压抑的念头终于在此刻窥见一丝痕迹,明傅瑾沉默了半响,决意跟从自己的心,于是克制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卫云远,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尾音落下的瞬间,气氛凝滞之后归于寂静,而那些一直心知肚明又彼此隐藏的算计就像死寂的湖面,在这个肆意醉酒的夜里忽然因为一句出于意表的话,再次暗涌起来。
对于眼下这样的处境,明傅瑾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便早已知道结果。他有些恼怒自己的失态,静默中只能听见因酒气而显得沉重的呼吸。
都说烈酒暖人肠,可此刻的气氛就像灼热的岩浆被冰包裹,冻成一把刀,却越发觉得寒冷。
他心想:这场姻亲明明就是一局赤裸裸的算计,作为棋子,自己又在期望或者奢望什么,心底不甘的愤怒又是什么。
“抱歉,”明傅瑾垂下眼睑,醉酒后呆滞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无措,做错事的小孩失去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糖果,“酒后失态了。”
卫云远沉默地站在桌边,等对方撑着桌边起身时,才忍不住伸手扶住他不稳的身形,说话语气也很平淡,“无事。时辰不早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头一次喝这么多酒,明傅瑾也有自知之明,凭他的酒量能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趁着酒劲还未上头,能勉强维持理智。再拖上一会,真就是连起都起不来了,直接醉倒在桌上。
“有劳。”他握住卫云远的小臂借力往外走,又不失妥帖地留了一拳的距离,以免酒味难闻熏到身旁的她。
明傅瑾本就不贪杯,晚风凄冷,酒酣人自醉。也许是因为一句“占了半分厚福”,一个熟络无间的眼神,一碗豪情万丈的酒,一场意料之外的归来。他坐在桌边,却比局外人还要感到悲凉。
充满算计的相见怎么比过十余年袍泽之谊,手足之情。可心里还是郁愤,骨子里隐藏的骄傲让他不允许这般狼狈认输。
如若齐佰盛没有故意说出那番针对的话,他或许也不会跳下这场酒局的坑。可明傅瑾忘了思考,自己为何要甘愿跳下这个坑。
夜色深几许,府中陆陆续续沉寂下来,往后院的连廊只有竹枝摇曳的倒影和烛火晃动。
卫云远没有叫唤下人,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