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明傅瑾回后院卧房。她也喝了不少,脚步还算稳健,但奈何醉酒的人走不稳,脚下绊住台阶带着她也往前扑去。
眼看就要摔倒,卫云远电光火石间迈出马步扎稳,眼疾手快将明傅瑾拦腰捞了回来,顺势把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两人间距离骤然拉进,灼热的鼻息扑打颈间,似要烫出一个洞来。
变故让明傅瑾清醒了一些,可酒性慵懒,温暖沿着肩头源源不断传过来,扑鼻酒气带药香,“抱歉。”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差了点意思,随后想了想说:“今夜喝得有些多,下次定不会如此。”
他等了片刻才听见一句回问,“明傅瑾,你今晚开心吗?”
开心吗?
明傅瑾愣了一会,不由自主想到她之前拦下的那碗酒,于是轻轻笑起来,“开心。”
至少在这一刻是开心的,如果没有自幼假扮女子保命,如果没有奉旨嫁入侯府,那么他也不会亲身目睹边关的豪爽,自然也不会心生向往。
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啊,谁不想陪在她身边。
那些被烈酒压下去的失落和无力感再次袭来,只是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便被打断了,对方的语气很淡,“那就好。”
“明傅瑾,我们之间的契约仍然作数,”卫云远慢慢扶着人往前走,“只要你信任侯府,侯府从不亏欠任何人。”
所以那些细微之处的照顾,若有若无的记挂,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正如她爹那时一样。就算她是女子,不求举案齐眉,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信任?”明傅瑾仿若听见了某种戏言,反问道,“那位派给我的侍卫,也是侯府的信任吗?”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卫云远未曾想他会提到这件事,微微蹙了眉,违心道,“是。”
明傅瑾说:“那你的信任呢?”如果假意的护卫是侯府的信任 ,那么,属于卫云远的信任又是什么?
然而在沉默里,他没有听见任何一句话,却好像在无声中得到了回答,“我知道了。”
两坛边关酒,深夜会同袍,都是她的信任。在满心算计的关系里,提及信任真是太可笑了,不是吗?
明傅瑾的自嘲在碎雪簌簌里足以清晰,叹息般在风里划出一道口子,而卫云远无法给出那人想听的答复。
说什么呢?
善意地给予宽慰在某种意义上就像一种施舍。可她曾看见了明傅瑾隐藏在端方下的自卑和孤傲,就再也不想用随意的话和举动,去敷衍或者同情这么一个人。
如果没有苦衷,他或许本该是松风水月,名冠京华的贵公子。
卫云远望着前路,“契约书在手,你还担心我会背叛吗?我可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盟友之约的信任,不也是信任吗?
“也是。”明傅瑾假意装作若无其事,赞肯道,“侯爷乃端人正士,是我心胸狭隘。”只不过为何这话说得心里一片酸涩,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像一团烈火,企图要把他烧之殆尽。
两人就这般慢慢往前走,交缠的身影在光晕下拉得很长很长,直至与黑暗融为一体,抵达宿命的尽头。
后院里点起了烛火,碧竹拢紧大髦,提着灯笼守在房门外,左顾右盼才把人等来。
卫云远见她要过来接手,随即吩咐道,“夫人喝醉了,你去后厨端醒酒汤过来。”明傅瑾本就是男子身躯,体量比一般女子都大,把这么个醉醺醺的人交给碧竹小姑娘,倒像是她欺负人。
“是。”碧竹得了吩咐,立马朝后厨赶去,一时情急却忘记那个装有醒酒汤的食盒早已送过来,不必再跑一趟。
屋内灯火通明,房门一关瞬间暖和起来,碳盆里的火烧得正好,驱散一身严寒。
卫云远把明傅瑾扶到方榻上,见桌边放有食盒,里面装的醒酒汤正巧温热,随后端了一碗过去,“醒醒,把它喝了醒酒。”
已是昏昏欲睡的明傅瑾挣扎着撑坐起来,接过那碗汤一饮而尽,“干。”动作豪情万丈,颇有军中之姿。
卫云远看得一愣,不禁扶额苦笑,“得,跟着齐佰盛喝,这都练出来了。”
不过,等明日齐佰盛醒酒,她定然要去取笑一番,连明傅瑾都喝不过,真是太丢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