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是凉州安抚使,她是凉州首富之女。
他鲜衣怒马,她碧玉年华,他于沙匪手中救下她,她便芳心暗许。
士农工商,官商的阶级悬差犹如云泥,即便在凉州,商贾之女嫁给门阀士族的依然寥寥无几,即便有,也至多是做小伏低。
但单吉秋的父亲,却不愿女儿受委屈,非要公良敦以三书六聘之礼迎娶单吉秋为妻。
单吉秋不知道父亲同公良敦做了什么交易,只知道自己终于穿上嫁衣,成了他的妻。
虽然他冷冷淡淡,但婚后的日子,也算相敬如宾。
三载日月,朝夕相处,他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夫君,她亦贤良淑德,夫唱妇随。
他要扩充军队,但朝廷迟迟不给他批军资,她便拿出大部分嫁妆补贴军饷;他要拟定新的哨兵巡视、回防制度,每日需在黄沙中往返百里地,检视、巡察,再熬夜汇编,她便更早地起床,为他备好一日的干粮和水,根据当天的天气备好衣裳和斗篷。他惯用长剑,他的剑鞘、马鞍,长靴,都是她请父亲手下人搜罗的最好的。
那日,他神情倦怠,早早归来,却带来噩耗,她的阿哥和二伯在天山之巅采摘悬崖处的雪莲时,不幸坠崖,尸骨无存。
她悲痛万分,直觉小腹坠痛,如数万虫蚁啃噬,鲜血自隐秘处汩涌,染红了雪白的绮罗纱。
“孩,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晌午时分发现自己有孕,大夫说尚未足月,还没坐稳,切忌情绪激动,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夜半清醒过来后,孩子已经没了,公良敦坐在床头,安慰:“秋娘,咱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她却只觉得愧疚,唇角微颤,抽抽噎噎,“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绪。”
兄长和二伯的意外,让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
临行前,她曾去看望父亲,记忆中奋发踔厉的单父,垂垂老矣,躺在院中的胡椅上,椅子腿儿前后交替,裤管子随之晃晃悠悠。
父亲一贯爱张扬,他将单家从寂寂无名的小商小贩,做成凉州巨贾,这十几年的挥斥方遒,注定了他的豪阔之风。若是以往,这院中必候着十来个丫鬟小厮随侍,自有记忆起,单吉秋似乎从未见过父亲的庭院空落。
“爹爹~”如鲠在喉,呼唤的声音在喉咙处打转,后又沉寂下去。
“秋儿,如今单家只有靠你了。爹爹老了,你兄长和二伯走了,若你不随太子去建州,那些虎视之人必会毫不留情地吞噬单家。太子......是我们唯一的倚靠。”
“公良敦天潢贵胄,又谙权谋,往后必定富不可言,你跟着他,要乖顺、恭谨。他念着天山雪莲的情义,也不会薄待了你。”
“商贾之身,到底低贱,即便富埒天子,还不是连个小小知州都可以轻看。”
“秋儿,爹爹在凉州,等着你光耀门楣。”
单父的话在她的耳边久久不散,靠自己吗?她对自己可没有信心。但看到父亲也只在说起这些时,眼中才有几分生气,她又不敢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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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的思绪被一阵喧闹声打断,一名着紫色褙子的妇人气势汹汹地往里闯,身后跟着几名趾高气昂的女使,被大金和小银虚虚拦着,“良娣还在昏睡,覃姑姑,不可入内。”
“别当我瞎眼耳聋好糊弄嘛,这都一天一夜了,还睡什么睡。”
“良娣身子不好,时梦时醒的。”
“呵,她身子不好”,覃姑姑拔高音量,道:“推人的时候怎地那么有力气,如今倒好扮起娇弱了。”
“苏容!”春姑从内室走出来,铿然喊了一声,覃姑姑立马蔫了一节气焰,“这里是太子府,你当是相府,任你撒野吗!”
覃苏容是巩相夫人-旁氏身边的老人,在建州颇受尊敬,只这从内廷出来的春姑,总要压她一头。
她说:“春姑,我今日是来替我家五姑娘讨说法的......”
春姑毫不客气地打断,“讨说法......朝勤殿有百官,后宅有曹娘娘和诸夫人,刑审亦有开封府司,你一个仆妇,擅闯太子府,讨的什么法!”
“我......”
“来人”,春姑喝令一声,“将擅闯者丢出去,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扰了主子清净。”
“你,你!”覃苏容向身边的几个女使扔了一记眼神,她们便趁侍卫没到,径直往屋子里闯。
单吉秋还陷在回忆里,一脸愁容,就被几个来历不明的女使从床榻上架了起来。
“疼,疼,疼......”她们刚好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手腕。
春姑和大金小银赶过来,忙从二人的手中抢下单吉秋,扭打成一团。
公良敦赶来时,瞧见眼前的场景,墨色的眸子寒如深潭,匡晁和太子府侍卫很快将覃苏容等人制服,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