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不管是前世的九张嘴还是今生的一张嘴,反正不管他有多少张嘴,都是用来说狠话的。而且他说话做事逻辑性极强,心思又细密,为达目的什么话狠就说什么,专往人心窝里戳,丝毫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就比如几百年前,他明明花了三十几年,废了一命才将小夭救回。救回了多好啊,他非要在玱玹面前说一嘴,说自己这么做是想要一座辰荣山的山峰安放所有洪江的追随者的骨灰,将一切都归结交易,将自己的感情推得一干二净。
他跟阿念说的那些话目的就是想让阿念忘了他,然后回到五神山上,好好的平安地活下去。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活下来,阿念可以恢复自由,他以为他们不管是生是死,注定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他也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他拿小夭当借口,这借口多好啊!多狠啊!
阿念本来就知道他从前喜欢小夭,而且还觉得他爱得克制且深沉,他还一次又一次地说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小夭,而且每次还是出其不意地说,什么‘看在你是小夭妹妹的份上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还有什么‘我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演技多好啊,把演技刻进了日常生活的场景里,可信度更高了。
所以阿念每次听他说这些话既心疼自己又心疼他的克制,心疼他的爱而不得。在无数次夜不能寐中,阿念脑袋里都有两个声音在对决:
他如果不是喜欢我怎么可能这么护我?不,他这么做都是因为你是小夭的妹妹。
他这样做还不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你是小夭的妹妹。
他绝对喜欢我,他不可能不喜欢我!不,是因为你是小夭的妹妹,他爱得有多深沉你忘了吗?
经历过无数次,她最终认定了一个事情:他对她怎么好,都是因为小夭。
所以方才听他说了这么多,阿念不仅没有按照相柳预料的那样有一丝觉得:天哪,他真的喜欢我!他为了我做了好多事!他好喜欢!好爱!
相反的,阿念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充满了怜悯。
这条傻蛇!小夭已经嫁人了,他们已经不可能了,他何必为了小夭护她至此?连命都不要了!那是他好不容易复活的命啊!
而且他好惨啊,在小夭家里疗伤的时候,看到他们夫妇恩爱的样子,一定心如刀割吧?
相柳看阿念的眼神逐渐不对劲,果然她开口说的话能让他吐血。
“你啊!真是个傻子!”阿念眼角含泪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忍着心痛劝他:“小夭已经嫁人了,你们真的不可能了。我知道你很爱她,可你也得为你自己考虑呀!以前活得那么艰难,如今好不容易复活了,怎么就不懂得惜命呢?”
蜡烛已经燃尽,日光照射进房间,窗户外传来小儿揽客的声音以及早市茶点的香气。
天彻底亮了,意味着相柳解释了一晚上都白忙活了。
相柳闭目深呼吸,心里那口气怎么也消散不了,堵得慌。阿念以为他听到她强调小妖已经嫁人这个事实所以赌着气,强忍着心酸继续安慰他:“没关系的,像你和姐姐说的,不就是剜心之痛吗?”
心更堵了,于其这样她倒不如揍他几拳。
算了,他放弃了。
她还想着安慰他,相柳伸手将她的嘴捂住,露出她的一双大眼睛还有掩不住的乌青。阿念被他骤然捂嘴,惊了一下,终于不说话了。
相柳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而后顺下至尾,“风邪入体可能会反复,睡一下吧。”
阿念点点头,想着他应该要走了吧。果然,他跨下榻,然后开门出去了。
在他关上门的刹那,阿念顿时泪留满面,他真的走了,随即埋头于膝,泪涌。
可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提着一盘食物,盘子里有肉包,粥以及一些蒸熟的根茎类粗粮。听着动静,阿念抬起头,露出满面泪痕。
好.....好丢脸啊。她连忙擦了擦眼泪。
见状,相柳暗叹,他只是幻化成她的样子跟小二要了一些早点而已,她就哭成这样。
知她觉窘,所以相柳很体贴地当作什么也看不见,哄道:“吃点再睡。”
她连忙从榻上跨下来,坐到桌子前,相柳跟着也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把一碗粥推到她跟前,然后又塞了一个包子在她手上。
“吃。”他说。
阿念立刻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那包子握在手中就是温温热热的,香气扑鼻,然而阿念吃着却味如嚼蜡,含在嘴里一直咬着也不见吞咽。
她哪有心情吃东西,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哭一场。
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那口包子,却不知怎么的又不敢放下手中那包子,她就这么举着看向相柳,说:“我吃不下。”
“要吃。”相柳伸手推了推她的手,将包子送到她嘴边,道:“吃。”
他目光炯炯,言语轻轻且简洁,却有一种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