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日。
“珩弟,吕不为虽有过错,但毕竟是阿泰的老师,阿泰对他一向爱敬有加,常言丞相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
宝岱王脸上堆着笑,好言好语地劝说道:“丞相这些年以来为我族殚精竭力,处罚过重,寡人担心会寒了臣子们的心。”
燕珩语调虽温和,出口却无商量的余地:“大王的顾虑自有道理。可如今形势剧变,南翎王拥兵自重,屯兵布喀河岸久不撤离,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他对吕不为恨之入骨,若不采取措施加以安抚,我担心会影响大局。”
宝岱王面皮一抽,提及贺景恒,厌恶和痛恨之情无以复加,言语间不豫尽显:“总不能因为一个卑贱的反贼,就真的将丞相斩首示众。”
吕不为的所作所为,均是经过宝岱王首肯的,甚至是暗地里由宝岱王指使的。
王室麾下的嫡系心腹武将被贺景恒杀得所剩无几,若再失去文臣之首吕不为,宝岱王便无一可用之人,在权力中心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和戏台傀儡又有何异?
秋阳灿烂,叶梢微黄。燕珩踏过平滑规整的石路,步履不疾不徐,面色不改:“当然不会。”
吕不为如果直接被处死,就会向其他国家传达一个信息——王室完全向南境低头了。
国土分/裂已然是丢人现脸至极,一旦再行示弱,辽月对外的威慑力将疾速下降至冰点,外交方面的影响亦是不可估量。
燕珩将局势看得透彻,慢慢停下了步履,缓缓道:“大王,我建议先将吕不为撤职,贬为庶人。至于泰王子那边,我去与他说。”
不等宝岱王开口,又听燕珩温声安抚说:“暂且如此。大王可以将吕不为安置幕后,待到北方局势稳定下来以后,再考虑为他复职一事。”
宝岱王脸色缓和些许,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燕珩见宝岱王眼底忧虑难掩,心念一转,顺势也显露出担忧之色,询问道:王后身体可好些了?”
提起王后一家,宝岱王叹息不止,连声道:“不好,不好......”
西顺门之变当日,龙格的内脏散落满地。下葬的时候两截身子根本缝合不上,只能草草合上棺材,尽快将其火化。
龙辕惨死马下,尸体不知去向,仅有头颅回到了王廷。
龙沁自从见到龙格的尸体之后,各种疾病轮番上身,夜间噩梦不断,莫名其妙地出现幻觉,渐渐变成了一个疯子,越来越虚弱,看样子也活不长了。
宝岱王面上泛起苦色,向燕珩道:“王后与国舅感情深厚,龙格侄儿与其父龙辕接连歿于此役,王后听闻噩耗,昏迷过去好几次,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燕珩的内心毫无波澜,佯装出沉重的表情,遗憾地表示:“还望王后保重贵体。离夜城还留有两株百年人参,我即刻让曹安快马加鞭送来,希望有所成效。”
二人并肩而行,行至湖畔,缓步登上台阶,走进了一座幽雅的圆形亭台。
碧湖静谧,波纹细碎。燕珩放眼远眺,花草掩映的水边,一道朱红的丽影盈盈映入眼帘。
燕珩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定住了。
少女的肌肤晶莹如雪,诃子裙明艳恰似玫瑰,色彩对比煞是鲜明。燕恒目力极佳,如是望去,她手腕处的青紫色淤痕便显得尤其突兀。
燕珩蹙了蹙眉,面向宝岱问:“兰祭司在占星殿任职,怎会出现在此?”
宝岱王斜乜一眼,对贺景恒留下的女人连带着感到厌烦:“那个叛贼逃走的时候好像捅了她一刀,关于她的处置问题争议不断,所以寡人暂时把她安置在偏殿。”
一转头,却见燕珩眼色难明,心念一转,蔼然笑道:“寡人并未亏待兰祭司,三餐衣物俱有。她在你的手底下立过功劳,寡人本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燕珩微一颔首,却不急于回答,再度看向湖岸。
此时已是巳时末,接近午时。兰昭儿静立水边,姿态端庄娴静,心中却不可抑制地焦躁起来,几乎想要抛去自小培养的端雅仪态,乱跑发泄一通。
她与那日松约好今晨见面,等候良久却依旧不见长老的身影。金颂台人多口杂,错过了清晨的好时机,他们能够谈论的内容少得可怜。
兰昭儿相信贺景恒不会不管她,皇兄也不会不管她。可在救援抵达之前,她需要先摆脱困境。宝岱王、王后等人碍于各方面势力的束缚,也许不会直接对她下手,但很明显,他们在尝试着逼死她。
白绫、匕首、溺水......死真的太容易了,一条发炎的伤口都足够让人没命。兰昭儿不那么怕死,只是不甘心,极度的不甘心。
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让少女咬碎一口银牙,忿忿不平:“这群人还没死完,凭什么要我先死?”
转念忆及龙格和龙辕的下场,才感到些许安慰:“景恒阴差阳错地杀了他们,倒是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等到日后见面,定要将来龙去脉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