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开儒雅俊美的皮囊,萧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面虎,他太精明、太算计,也太无情。贺景恒不擅长,或者说极度厌恶和这种人打交道。
当然,贺景恒也有点不可言说的心思。
贺景恒甚至不讨厌屡次三番与自己作对,导致南北割据而治的燕珩。他尊敬这位强大而又棘手的敌人,也极其欣赏他的政/治手腕。
贺景恒想,若非立场不同,他与燕珩的关系也许不会太坏。
“梁国先帝的暴毙暂且不提。”
贺景恒指尖敲点着木案,微微沉下了嗓音:“楚玉,梁国皇后,两个月前被萧彻褫夺凤印,打入冷宫,赐下鹤顶红而死。她领养的皇子被一道圣旨废除太子之位,在流放岭南的途中感染时疫,救治无果身亡。丞相楚倬一家满门抄斩,连三尺稚童都未曾放过。”
阿鲁特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面色严肃地说:“可据属下听到的消息,此案牵扯甚广甚重。梁国丞相不仅通敌叛国,还涉嫌巨额的银两贪污,听说那是豫州灾民等着救命的赈灾款......从梁国的角度看,楚倬的确罪该万死。”
烛火忽明忽暗,贺景恒漆黑的眼珠映着跳动的火苗,喟然道:“萧彻灭楚倬一门未可厚非,可楚玉毕竟是他的结发之妻,深闺养出的大家闺秀,也未必参与了家族的罪案;太子年幼,尚未满十岁,对亲生儿子赶尽杀绝,可谓是心冷如铁。”
阿鲁特沉思了一瞬,摇头道:“梁帝与楚家之女成婚不过两三年,感情不甚深厚。再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利不及子女,楚玉倒也不那么无辜。”
贺景恒默然。
“至于太子......梁帝刚过而立之年,膝下虽无嫡子,可后宫的嫔妃已先后诞下四位皇子。梁帝尚为太子之时,便颁发诸多利民的举措,对内政的把控力很强,再挑一个资质上佳的儿子封为储君,应当不是什么难事。”阿鲁特分析。
贺景恒表情隐有复杂之意,但也知道是这个道理,长长地叹了一声,中肯地评价:“能把梁国从那种境况挽救回来,萧彻的治理不可谓不优秀,他是个好皇帝。”
“我只希望,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贺景恒默默地想。
半月后。
黎明的曙光驱散了阴云,马蹄疾烈,飞溅起的点点泥浆压弯了长草。骑兵们的脸上覆盖着铁面,气势森严可怖,精铁锻造的铁链摩擦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哧哧”声。
哈扎勒一骑当先,兴致盎然,厚重的铁甲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灵活,相反,精壮的身躯把装备的冲击力充分地发挥了出来。
少年把强劲的腕力运用到极致,见“猎物”濒临力竭,手臂肌肉陡然加力,锻铸于铁锤表面的棱刺裹挟着雄沛的力量扎入敌人的身体,猛然将其卷下马背。
“第九百七十八个!”哈扎勒眉飞眼笑,勒住缰绳,在战马上举枪吼道:“我告诉你们,谁都不准和本将军抢!我要凑够一千个!”
贺景恒带马驶近,听闻此言,不禁朗声大笑起来,对少年打趣道:“好!本王回去再给你封个‘浮屠千人斩’的称号!让南玛草原的年轻人都羡慕你,崇拜你!”
哈扎勒腼腆地摸了摸脑袋,“那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这么说着,精亮的眼睛却还在往青年的脸上瞟,显然是对这个称号十分心动。
贺景恒笑骂着扇他后脑一掌,抬目望向灌木掩映的幽林,正色问:“搜查兵都回来了吗?”
“只剩下前往鹿鬆峡的一队......其他十多支搜兵均未发现埋伏,也没有敌军活动的迹象。”
贺景恒眉宇一凝,“看来,他们是打算在鹿鬆进行最后的背水一战。”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长草萋萋的山崖上,最后六百名余名塔塔儿部的兵卒被逼至绝境。
贺景恒一鞭坐骑上前,扫视前方残兵败将一周,扬首高声道:“降,不杀!”
异常的寂静,无一人出声,连呼吸都听不见,耳边仅余天际流云翻滚着远去的轰隆声。
两名塔塔儿部的年轻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一个在同伴的掩护下消失无影,另一个溜到了队伍前面,拿出自制的木弩,以必死的决心咆哮道:“战死不降!”话未落地便举起木弩,粗制滥造的铁箭接连发射。
速度算不上快,力度也称不上优秀,贺景恒手腕利落一旋,轻而易举地将铁箭一一斩落。
这种攻击对他而言,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幼稚且无用。正自困惑,丛林的深处倏然飞掠出一道寒光。
“殿下小心——!!!”
贺景恒弯刀疾转,金色的铁刃勾起一道明丽的弧线,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逼近的精锻钢箭格挡,须臾挥刀打落。
哈扎勒提起的一口气来不及松下,斗然之间一声爆响,打落的钢箭不曾落地,竟然在空中炸裂为无数细小的钢针!
这种机关前所未见,设计、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