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见阳光的日子,阴冷的风呼啦啦地吹过,落叶萧萧,颇有几分肃杀的凄然。
高台之上,江昭宁头戴凤鸟衔珠金冠,一袭大红鎏金的流羽朱衣,双手交叠拱合,朝萧彻稽首长拜三次,将上身挺得笔直,朗声道:“臣妹叩谢陛下隆恩。”
“臣妹就此拜别,愿我大梁今后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萧彻按下沉重复杂的心情,温然笑道:“必不负皇妹所望。”
江昭宁提裙起身,朝他如释重负般的一笑,“皇兄,臣妹自是相信你的。只盼皇兄在公事之外,包容善待身边之人。千里江山,万家百姓,尽系于皇兄之肩。”
萧彻对她的忧虑了然于胸,喟叹道:“昭宁,年初的时候,朕给你姝儿姐姐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陈国公上下一大家子,无人敢亏待于她。”
此前的失态与难堪仿若从未发生,体面人之间说话留三分余地,不必露骨。
江昭宁嘴角噙上一抹淡笑,福身一礼,“皇兄有心了。”
“臣妹斗胆,还有一个请求。”
江昭宁望向萧彻,郑重其事地说道:“霍大哥少时曾言,若他战死沙场,家中的妻子不必为他守节。臣妹亦认为,女子之节不在罗裙之下。若是柳姐姐将来想要和离,改嫁,或是自立门户,请皇兄务必尊重她的选择,助她一臂之力。”
雍容大气的宝顶马车在阶下等候已久,哈扎勒带马在旁来回踱步,仰头望一眼苍白的天空,心中生出疑惑,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么久?”
霍凌白他一眼,嗤道:“你急个屁!懂不懂东陆的礼数啊?”
“我和你说话了吗?”
“本将军奉命前来迎接尊贵的君后,兹事体大,不可不谨慎待之,你一个没脑子的侯爷,多嘴个屁!”哈扎勒拽里拽气地回怼。
当然,他绝对不会跟霍凌透露:着急的不是我,急的另有其人!
“你叫得未免早了点吧!”霍凌冷笑道:“小牡丹仍是我们梁国的长公主!”
“一口一个君后、君后的叫,你们殿下怎么不亲自来迎?也忒没诚意!”
哈扎勒愣了一下,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贺景恒......那样太损他们殿下的面子了,回去怕是会挨揍。
话不投机半句多,哈扎勒和霍凌可谓是相看两生厌,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生好像怕对方污了自己的眼睛。
江昭宁姗姗来迟,眼望气鼓鼓的二人,忍不住轻笑出声,“是我拖沓,让小将军久等了。”
哈扎勒立刻踩鞍下马,嘴上道:“不久不久!”实际上一点儿耐不住急躁,“公主殿下,我们何时启程?”
江昭宁笑笑,“现在就可以。”
霍凌脸色更加难看,简直是黑得发青,想到自家妹子刚从虎口逃脱,又要远嫁异陆他乡,胸口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儿哗啦啦地落下来。
江昭宁注意到霍凌的情绪,极轻地叹息一声,忽然跳起来拍他后背一下,眨眼道:“凌哥,你别伤心,小妹一定找机会回来看你!”
霍凌吸吸鼻涕,毫无顾忌地说:“没事儿,你若是不方便回来,我就偷偷跨越国境去看你!贺景恒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拿刀去刺杀他,必不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哈扎勒:“……”
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江昭宁发自内心地轻笑起来,比过往十年中的任何一次笑都更为开怀畅意,眼睛里跳动着明丽奇异的光彩,
“凌哥,记得小时候你带着我在长安城里走马溜街,路过酒肆闻到梨花酒的香气,我在马背上撒泼打滚,非要进去尝上一口,你不许,承诺长大以后带我喝遍长安的每一间酒肆、吃遍每一间茶楼!小妹想那甜香甜香的梨花酒想了好多年,下次见面的时候,可记得给小妹带上一坛啊!”
霍凌抬起袖子,一把抹去溢出眼眶的热泪,“是我食言了......不只是梨花酒好喝,长安还有杏子酒、杨梅酒、桃花酒......我要买十坛,不,一百坛!包你喝个痛快!”
秋风漫漫,悠扬的号角声回荡在上空,一缕苍白的天光破云透落。
江昭宁静静地伫立在风中,目光似乎穿越高耸坚固的石墙,直直去往更为遥远而古老的关隘。
她忽道:“凌哥,你以前与我说过什么?”
霍凌懵然,“啊?”
江昭宁扬起拳头锤他肩膀一下,亮出笑容,一字一顿道:“大梁军魂,未央!——”
霍凌呆呆地愣了片刻,随后不顾场合地大笑起来,笑容既爽朗又张扬,举拳与她的拳头一碰,铿锵有力地重复道:“未央!”
运筹帷幄的君主、日益雄壮的兵力、一批批横空出世的青年才俊......儿时谈论的理想不再只是理想,霍凌切身经历了父兄的死亡、亲眼见证了姊妹的牺牲,在累累尸骸的堆砌下,他看到了振兴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