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兮被送往陵京。
燕曈没有同行，他率军去追击北玄残部。
舒望兮已得知燕曈的人手何来——他竟趁夜潜入平湖城，斩杀城守，夺了指挥之权。
燕曈在梁军中本就深得人心，先皇遣他往淮安抗敌时，又曾予他调度六军之权。因此当燕曈亮明身份，以畏战误国的罪名处决城守，只有几名城守心腹试图反抗，其它人都服从了他的指挥。
平湖城濒临庭江，年年修坝抵洪，备有大量炸山碎石的火药。
燕曈据北玄军粮余裕，推断出其回军日期，集结精锐抄山路提前赶至虎哭峡，在高山湖薄弱处埋下了火药。
为阻碍北玄行军，他使人挖松了峡中泥坡，坡土在大雨浸润后滑落，便似自然坍塌。
此一局，北玄伤亡惨重。
北玄地少江河，周人多不善水，溺死者不计其数，幸存者亦多被俘，得以逃走者，十之一二，元长阙便在其中。
燕曈手中军力不多，追击元长阙残部尚有优势，可若让元长阙逃回北玄势力范围，燕曈就奈何他不得了。
出虎哭峡，便是淮安城，已被北玄所占。若元长阙得入淮安，即逃出生天。若燕曈在此前击杀他，北玄必将大乱。两国国运，系于一线。
随扈们很焦躁，日夜翘盼消息。
反倒舒望兮非常平静。
谁也看不出，她是盼燕曈成、元长阙死，还是盼燕曈失、元长阙活。
离陵京两日路程时，天作暴雨。
护军寻了处破庙暂避，舒望兮独分一角小院，院中一棵老榕，枝叶繁茂。
入夜，雨未停，反而愈见滂沱，间夹雷电轰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舒望兮站在檐下，望着雨幕出神。
雨乘风势，扑到衣裳上，她恍若未知。
闪电撕裂天空，把破庙照得通亮，她的身影在白光里亮起一瞬，伶仃，孤独，转眼隐进黑暗。
又一道闪电亮起，舒望兮余光瞥到院廊处站着个人。
她一惊，转头望去。
燕曈站在廊下，亦凝望着她。
他浑身湿透，发尾湿嗒嗒贴在脖上，滴着水。
十余日不见，燕曈更瘦了，脸上原本些许柔和的线条都被削下去，五官变得分明且锐利起来。
他看起来极度疲惫，身形摇摇欲坠。
一双眼眸里没有光，黑沉沉地，像这雨夜。
燕曈平静开口：“所以，怕打雷，也是骗我的？”
舒望兮怕雷，这曾是燕曈与她之间一个小秘密。每逢夜间雷雨，舒望兮总是紧贴着他不放，要他轻怜蜜抚才能安睡。
她一向端庄自持，些许柔弱，分外引他怜爱，也算闺阁情趣。
“这种小节都是矫饰，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真的。”
燕曈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光，上下端详舒望兮，“或许，我未曾认识过你。我结缡七年的妻子，不过是个幻象。”
舒望兮没有回答。
雨声如壑，隔开两人，明明咫尺之间，又恍惚千里之外。
外面这时才有人疾驰报信：“王爷赶到了！”
有喧闹声响起，又很快压了下去。
燕曈前踱一步，伸手扶住檐下一根木柱：“你不问问元长阙的境况？”
舒望兮柔声回：“我无需问。若他有被抓住，外间现在必不是这情形。”
燕曈笑了一笑：“是了，你素来聪慧。”
他身形晃动了一下，似将倾倒，又借力檐柱撑住。
燕曈看起来实在不大好。
舒望兮近前几步，软语劝他：“阿赫，你先去歇息，有话明日再说好吗？”
“我睡不着。”
燕曈抬起头来，直勾勾盯住她：“你知道这十几日我怎么过的吗？”
“我以前听说，人若突然受到重创，刹那间并不会痛，因为根本不及反应过来。”
他扯扯嘴角，弯起一个殊无笑意的弧度：“一开始，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一心一意地追踪元长阙的形迹。”
“我心里想着，全是元长阙的过错，因为他，才使得我国破家亡，因为他，你才说了那样奇怪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头颅送到太庙，祭告先祖，身躯洒入江河，不得再污你一寸耳目。”
“可是他逃脱了。”
燕曈的语气逐渐迷离，眼神望向虚空，仿佛在沉入梦境：“他逃入淮安城门时，我好像瞬间从一场梦中醒来，又好像突然坠入一场噩梦中去。这一切是真的吗？我家国丧亡，妻子背叛。我最不能相信，”
他的眼珠转回来，聚到舒望兮身上，“我的妻子，对我并无真心。”
“怎么会这样？”
燕曈另一手抚上胸口：“我不能理解。我们明明两心相悦，情深意重，我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