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凰殿内,正熏着融融的暖香,云清安就在这暖香中批着折子,虽略有困倦,但也尚有余力。
外边天色已暗,便叫人添了一遍烛火,此时一袭天缥色身影出现在帘后,拨帘缓缓入,云清安没有抬头,任由这身影走至身后为她披上披风,方才停笔道,“你来了。”
“是以夜色寒凉,佳人何故不添衣?”
云清安莞尔一笑,手搭在墨矜伸出的手上走向软榻,“是以待郎君,是以念卿卿。”
墨矜面上神色不改,“陛下又调笑臣了。”耳尖的淡粉一瞬袭过又很快不见。
“倒说我呢,今日见你心情好似不错么,平日很少见你说玩笑话。”云清安接过墨矜递过来的热茶笑道。
“君后如今醒过来,陛下心里少了一件不安的事,臣也是高兴的。”墨矜亲自装好一个手炉,又递了过去。
云清安自然接过,“的确如此。且说今日朝上那严璋又演她的戏,像平日那般撞柱,朕念其年老,干脆免了她朝,反而夏家那位,倒是置身事外的很。”
“严相是当归乡享乐了,”墨矜浅浅笑道,“况且对于夏家……皇上不是已经有了双全的法子么?”
“只是莫让君后知道罢。”云清安慢饮了一口茶接着道,“过几月便是琉西出使大澜的日子,琉西虽与我们略有不和,但因着两国商业交涉较多,也勉强算有个面和之貌,届时事物繁多,后宫内恐要叫你劳烦些。”
“陛下不必如此客气,臣自幼年就长伴陛下,陛下即为臣最亲之人,臣很乐意为陛下分担些。”
“既如此,君澈为朕抚琴吧,许久未听,总是惦记着呢。”云清安在旁摸出一本书翻了来。
如萤烛火下,一人挽袖抚琴,一人闲适阅书。琴声沉静悠远,宛若月光作弦,莹玉拨琴,清辞不绝。
琴声安神,云清安的头缓缓低下,从撑着的手滑下,枕在软靠上,片刻均匀的呼吸传来。
墨矜手下的琴声渐渐轻了些,而后收音静了下来,悄声走近她,拣起半落不落的旧书,移开还氤氲着热气的手炉,从旁捞起一张软被小心盖着,将她在外的一只手轻轻放回被里,然后才坐了回去,松了口气似的,紧绷着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思绪是比时间……还快的东西,所以人们常常回忆过去,他也是。穿过烛火的微光,望着那熟睡的面容,恬淡温和,不同于溺于水中被救出来的蹙眉不安,也不同于面对众臣的平淡冷漠。
他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情,他自小被选为陛下伴读,入宫陪伴。
皇族世家的伴读会有所不同,会为继承人择一个合适人选,类似于辅佐继承人的日常等等,但因男女有别便会让其有分寸距离的相处,往往这伴读的人选会是继承人以后的正妻,或是较为贵重的侧室,多由皇族世家的掌权人所决定,且伴读的要求会比一般的高很多,不仅要求有才学,通医术,更要求品行端正,名声良好,他本善才学,通医术也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人品贵重,更是常常作为男子中的典范。
可这样端庄自持的人,初见到她时也会被惊艳到悄悄红了脸颊。
犹记那一日进宫拜见圣上后,由一名侍女引着路到皇太女所居的清衡殿,再由他独自进入。
清衡殿外看着虽不富丽堂皇,却精致宜人,风景独特别致。
他正欲走前进殿,忽听人唤他,抬头一望,一名身着桃夭色衣裙女子坐在树枝上明媚地朝他笑着,衣裙的颜色融于满树桃花,微风拂过,将落在那女子身上的花儿带吹到他的肩头,仿佛也将那女子身上的甜香也带到他身边,春光灼灼,一时竟也看呆了,直至人下了来小跑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双手做礼。
“你就是母皇为我选的伴读吗?”女孩笑着问道。
“回太女殿下,是的,臣墨矜,拜见太女殿下。”说罢跪着行礼。
“不必那么拘束,礼教虽重,吾却不甚在意,但你为吾之伴读,自是不必讲这些虚礼。”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扶起。
云清安就那么直直望着他,望得他脸色愈发红润不自然,忽然云清安伸手捻走他肩上的小花,问道:“墨矜,你有小名吗?”
“臣小名唤作君澈。”墨矜脸上虽说褪去红润,却也有些不自在。
“君澈。”云清安低低唤了一声,“殿下,臣在。”墨矜回道。
“真好听,你也不必唤我殿下殿下的了,你也唤我小名昙儿吧。”不等他应答,云清安便又说起来,“宫中日子乏味,这下有你来相伴,定会有趣得很……”“我同你说,新来的厨子做糕点好吃极了,下次一定带你尝尝……”“太学的周太傅非常严厉,不知要怎么对你呢……”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人攥住了自己的衣袖,正是清安做着梦,手放了出来,他耐心地将她的手盖好,这软榻足够宽大,便一同卧下望着她的睡颜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