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尧捏了捏她的手,道:
“去吧,我在这里帮你守着老师。”
宋玉点点头,跟着付茗冬一路来到了贺老师的房间,这房间的布置一看就是贺老师自己的手笔,桌布的花纹,衣柜上的漆,甚至床头灯的灯罩,全是她自己一点一点做的。
一看到这些,就好像她从未离去。
宋玉收了心思,接过付茗冬递来的盒子。
“我先出去了,你就在这里慢慢看吧。”付茗冬为她带上了门。
这个盒子是很眼熟的,宋玉揭开盖子,看见盖子内侧上面两道红笔划的痕迹才想起来,这是常年放在贺青岚办公室里装讲义的那个纸盒,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它竟然还保存地完好无损。
东西不多,一封信和一支钢笔。
信里有两张纸,宋玉从面上的那张开始看起——
“宋玉:
很久不见,本来想着在四月之前回一趟蓉城,我们师徒二人能见个面,怎奈病来如山倒,这一躺就不知几时能起身。
我带出来的学生大部分一开始都说要成为“为艺术派”的笔者,年少壮志酬,而今多数都为着自己的小日子辛苦作业,这也在情理之中,创作的道路太难了,像你和尤滨这样坚持下去的人少之又少,近年来我能联系到的都尝试着联系过,能在这条路上互相帮衬的却只有你二人。
说来惭愧,听闻你在那边过得不如意,我身为你的师长,能为你做的却少之又少,我找到尤滨,向他介绍了你,也不知你二人交谈得如何了?若未来某一日你能看到这封信,不妨去我坟前说一说,病中太过寂寞,阿冬在外忙碌,能与我说上心里话的人更数不出几个。
你是一个善良而独立的人,有自己的主意,但情绪时常太过敏感,我担心你被外界纷扰打乱了思绪,想劝你应当事事淡然,又怕文字苍白,使你看到了又觉灰心,想远隔重洋打个电话给你,但近来身体不好,讲话也吃力,只剩喘气的劲。
提笔前有无数句话要说,下笔后又不知如何宽慰你,默了数个日夜,还是想为你求一个平安顺遂,事态发酵至此,学校不一定能留你,虽说我本人是希望你能继续从教,但以防万一,还是必须为你准备一条后路,这张推荐信是给蓉城日报宁主编的,宁主编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已经联系过她,这推荐信随时有效,没有限期,你拿着它,若是有一天真的离开了学校,就去找宁主编吧,你擅长文字工作,她会为你好好安排。
言之至此,细数半生飘摇,来来去去过客匆匆,这一生仍有牵挂,但我能照拂到的除了你们几个便再无他人了,来年冬日三圣乡的腊梅要是开了,记得再替我看一眼。
万万珍重。”
第二张纸就是那张贺老师手写的推荐信。宋玉盯着两张纸上的字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过往种种走马观花般在脑海划过,末了只剩黑漆骨灰盒上的一张旧照片,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
心上钝痛,宋玉蹲下来靠在床边无声地流泪,故人恩重如山,她要如何去做才能不辜负恩师的期望?
窗外的乌云飘过来,屋子里阴着,宋玉受不了这样的阴暗,于是起身打开了桌上的台灯,这台灯也有年头了,她望着灯发呆,眼前慢慢地出现了白色的光点,她揉揉眼睛,将目光移开,结果瞧见台灯底下压着一张老照片,边上是上个世纪独有的波浪形,宋玉将台灯拿起来,看见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女人很年轻,梳着麻花辫,笑得非常好看,眉眼里依稀可见贺老师这些年的影子。
那个男人她却没见过,想来也许是付茗冬的父亲吧。
两人的笑颜都很甜蜜,看上去感情非常好。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李立尧走进来,道:
“怎么这么久呢?”
宋玉转过身,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了李立尧的胸口。
“又哭啦?我的小哭包。”李立尧环抱住她,轻轻摇晃,哄孩子似的。
宋玉在他怀里嘟哝了两声,瓮声瓮气,李立尧也没听清,便低头亲了亲宋玉的头顶。
吸够了李立尧的气味,宋玉才抬起头,说:
“走吧,我们下楼。”
李立尧点头,牵过宋玉的手,他刚转过身,突然又回过头来。
“怎么了?”宋玉问。
李立尧盯着书桌,然后立马把那张老照片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
他咽了一口唾沫,呼吸急促起来,紧接着问:
“这是你的老师吗?”
“是……怎么了?”
李立尧咬了咬唇,略带兴奋地说:
“走,我们快去找付茗冬。”
……
付茗冬拿起那张照片看了看,说:
“我不认识他,这不是我爸……我爸和我妈认识的时候我妈二十四岁,这张照片是我妈十几岁的时候照的,我也从没听他们俩提起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