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目光乍一交汇，便侧过身问那位贵人：“这便是小女裴月，镇南王看如何？”
镇南王？裴月倒吸了一口冷气。虽是远在雍州，她也听说过镇南王嵇夜的大名。此人自十五岁上战场以来从无败绩，然他的名声并不好。人人都道他每占一座城池，便屠尽当地百姓。今日见了真人，裴月终于明白什么叫血腥气。即便那人身上并无刀剑，端着一派公子模样，可那双唇之间随便一个指令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裴月不喜欢他。她因着哥哥弱症的缘故，在药王谷学了五年医，后来又常常到军营里做军医的帮手，一向爱惜他人的生命，与嵇夜是黑白分明两个世界的人。再看他时，裴月便隐隐带了些许的厌恶。
她的情绪隐藏得再好，也逃不过久经沙场的嵇夜。那份强自镇定的隐藏，在他看来更像是洁白无瑕的幼兔披上虎皮。
他嘴角噙了一丝笑，眼眸中却尽是玩弄戏谑之色，只吐出两个字：“尚可。”
闻得此言，裴月发觉阿爹和阿娘都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哥哥也似乎有些激动，压抑着咳嗽了几声。
嵇夜掸了掸衣摆，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道明黄圣旨。他将那妖邪气息收了起来，一脸泰然庄肃，道：“……雍州刺史裴氏女，灼其芳华，既淑且敏，纯孝守礼，册封尔为美人……即日起入京畿。”
裴月脑子轰的一声，如大厦倾倒。圣上远在京畿，为何会突然让一个北境刺史的女儿入后宫？
她仓惶望着父亲，从未如此渴盼他能够站出来说一句话，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喃喃：“阿爹？”
父亲却皱着眉，催促道：“阿月，还不快接旨。为父平日里教你的礼仪哪里去了？”又对镇南王赔罪道：“王爷莫怪，小女久在边境，见了这样大的恩赐一时未反应过来。”
嵇夜冷笑：“虽未行册封礼，但圣旨已下，君臣有别，恐怕裴刺史不能再这般教育美人了。”
说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月，仿佛在看一只受惊的兔子。周边不是猎人便是野兽，竟无一人能站出来为她解释一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是可怜。
他轻叩案台，等着她匍匐下跪，心里一阵快意莫名袭来。这样脆弱美丽的尤物，若是泫然而泣，该是如何光景。
裴月怨责地瞧着父亲，在他的殷殷期待中移开了目光，看向哥哥，却见他低头躲避。最终，裴月看向了最不可能为她说话的母亲。
阿娘颇为欢喜，自从有记忆以来，裴月从未在她的眼里看到这般笑意，对自己的笑意。这般温柔，和那些大街上带着儿女买东西的妇人一般。在那一刻，裴月虽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却忽然明白阿娘是盼着她接旨的。
自己是个弃子，被家人抛弃的人。
她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奢求有任何人出头，迎面跪了下去。
“裴氏女裴月接旨，叩谢圣上恩泽。”
一字一句，莫不端方。莫说是一滴泪，嵇夜连一丝红血丝都未在她眼里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