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元年,君佑登基第三天。
仲夏夜寂静,草丛中有蟋蟀鸣叫,武雉提着盏宫灯跟在内侍身后,夜色如水,宫人们陆陆续续交班,马上便要到宫门上锁的时辰。皇帝这个时候召见自己,武雉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不由摩挲手中宫灯,青竹触手温润,竹节纹路清晰。
带着凉意的灯柄并没有安抚她心中的不安,武雉跟着内侍进入宣室宫遣云殿,这是皇帝休息的殿阁,她进去时,君佑一身白绸寝衣,坐在床边,一左一右两个内侍正侍奉他洗脚。
见到这一幕,武雉仿佛被人攥紧了喉咙,才走了没几步,她便立即跪倒在地,“陛下。”君佑见武雉来了,抬手让她起来,内侍擦干他脚上的水渍,服侍他穿上木屐。
宫人退出殿内,一时殿中只剩下了君佑与武雉两人,武雉心跳如鼓,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君佑见她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出声道:“怕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臣不敢。”武雉颤颤道。
“跪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
武雉膝行上前,君佑眼底浮起一丝无奈,他是想让她起来,没让她跪着往前走。君佑坐在床边,凝视地上跪成一团的武雉良久,“叫你来,是想问你要什么?你立了大功。”
若非武雉说出,镇国女王爱的不是权柄,而是这个国家,君佑还无法劝服他那位姑母投降。二帝相争,国家必定分裂,山河破碎,是谁也不愿见到的一幕。
武雉鼻头一酸,镇国女王对她有大恩,但当日情形,她别无选择。皇帝死了,镇国女王大势已去,君牧不过是想利用她最后的力量,一旦他称帝,又怎么会放过女王。
君佑承诺武雉,若是镇国女王愿意投降,便不会杀她。诺言是真的假的,武雉也不知道,但这是她在当时的情形下,唯一能看到希望的,也是她觉得最好的选择。
武雉强忍泪意,“臣不敢居功,劝降女王,收服潞城王,皆系陛下之能。”话说的很好听,君佑爱听,但他知道武雉这只是例行推脱,于是再问道:“这儿就只有你与我,不是,与朕,说吧。”
“我想做女....尚书。”武雉说的直白,她本来想要当女侍中,但那是一品的高位,贸然索要只怕不妥,还是徐徐图之。她本就是五品的尚宫,升一级做四品的中才人未尝不可。
武雉试探性的提出女尚书,实则为接下来与君佑的交流留足余地。
“为什么不是妃嫔?你看不上我?不是,是朕?”刚登基没几日,君佑还没习惯自称为朕。武雉被问得懵了,这?她以为君佑会觉得她要的官职高了,三品的女尚书,协助皇帝处理政事。
她连如何请罪,如何谢恩自己成为女才人的措辞都想好了,可君佑却问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要个妃嫔的名号?
“臣....”这种场合,当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提及自己与君承的往事,武雉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不让君佑觉得自己有轻视他的意思,她还是和盘托出,“臣昔年奉命前往金池宫,侍奉临....庶人君承。”
君承已经被废为庶人,幽禁金池宫。
君佑愣了一下,眉头紧拧,似乎没想到武雉和君承之间还有这么段往事。君承请他帮忙照看武雉,君佑便隐隐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但当时他更多的还是在揣摩武雉的利用价值。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武雉那一刻,君佑没由的觉得她好看。
他看着武雉,眸光熠熠,这天下都是他的了,何况武雉,“你为什么不告诉君承,而选择告诉朕?”
“臣不想做妃嫔,想做女官。”四下无人,武雉索性据实回答。她和君承的结局只能有一个,就是成为他的嫔御,但若告知君佑,或许还有一线之际。
做嫔御一生只能困在方寸宫阁,但做女官,她可以看到这天下之事。镇国女王身边有过许多高级女官,掌管制诰、参赞朝政,女王还不时向她们咨询国事。
武雉从小就仰望着她们,希望能成为那样的人。
但君佑的回答,令武雉的心沉了下去,“朕想你成为嫔御,而非女官。”
武雉有些慌乱,对面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应当顺从君主的意志,跪下称是。但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蒙陛下厚爱,臣无盐无德,不堪侍奉天子。陛下后宫有三千佳丽,还请陛下另择才貌双全者。”
“朕觉得你很好看。”君佑没说假话,武雉的确长在了他的喜好上,鹅蛋脸,丹凤眼,漆黑的瞳仁一眼见不到底,皮肤白皙,面颊透着股极富活力的红润。
但最吸引他的,还是武雉的性格。只身一人送诏书的大胆,处事的敏捷,下决定的果决。不愧是姑母身边养大的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也敢为之堵上一切。
武雉:“.........”
“做个才人如何?”君佑问道,看着近在咫尺的武雉,他第一次体会到做皇帝的舒心。
“陛下!”武雉急了,才人与中才人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