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弦昭起身时青丝在空中划出一阵香风,带倒了桌上的瓷瓶,她下意识把瓷瓶捉在手心中,面露诧异:“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没事夜闯人闺房干嘛?
谢竹沥自然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将木盒放在窗台,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向陆弦昭,“弦昭,我从未与女儿家相处过,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力气算作合适。我频繁出任务只晓得如何自保,所以那日才会对你下了重手。”
“那日确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将你面具揭下还对你下重手。你生气的时候能不能理理我,至少听我说一句话。”
少年面色认真,他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恳切,像是廊角砸下的雨珠,一滴一滴砸入陆弦昭的耳中。
他在道歉求她原谅。
只不过为何这会是谢竹沥做出来的事情,他此时难道不是怀疑自己与宋津有什么么?
少女愣愣站在原地,听着他将话说完,好半晌,她才别扭地侧过脸去,声线不稳:“我,我,谁生气的时候能轻易让旁人的话入耳呀。再说了,我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好险,差点就原谅他了。
谢竹沥瞧她面色松动,快步走近窗口,又问:“那是因为什么,弦昭可以与我说说么?”
“你说,”少女闻言也顾不得气了,叉着腰往窗台走去,弯眉一挑,“你之前是不是一直怀疑我,觉得我不是好人?”
谢竹沥面庞一僵,他摩挲着指腹,小心地瞥了一眼少女,“是,之前是因为在暗巷中你出现得太凑巧,我才会......”
哼,就说不能这么快原谅他。
陆弦昭垂下眼帘,侧过脸去将右边面上的伤疤对着他,“所以你在春日宴上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吗,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呀。宋津是很讨厌,可是我又不能不听爹爹的话。”
“而且,他赠我漂亮钗裙,给我寻膏药。爹爹不让我拒绝,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少女期期艾艾地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与谢竹沥解释,潮湿雨汽漫入屋内,说到最后她甚至打了个喷嚏。
陆弦昭揉了揉鼻尖,转过头才发现谢竹沥浑身都是雨水,他额间的发早已被打湿顺着面颊滚入衣襟。他眼波流转,似有什么情绪在浮动,几缕发丝贴在他眼角处,衬得他狼狈又可怜。
陆弦昭掏出丝帕伸到他面前,却见他仍直勾勾看着自己,只好再凑近几分,轻轻为他擦去面上雨水,她朱唇轻启:“我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难免高兴,所以才会在西街见到你时兴奋了些。你若是不喜欢,往后我就不寻你了。”
少女柔荑刚触又要撤去,谢竹沥连忙覆上她的手背,他指尖微颤,眼睛不自然地移向别处,“我那个时候恰在查案,你就撞了上来。春日宴上我看到你与宋津相谈甚欢,我还以为......”
“是我草木皆兵,对不起。”
这样才对,让一个面冷的人不再面冷易办到,可是若让一个久居高位的人低头可没这么容易。
陆弦昭弯弯眼眸,快步跑出屋去,将人拽进来,“我不怪你怀疑我,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对我太凶太防备了,才会有些伤心。刚刚与你闹了好久的脾气,你有没有冷着呀?”
少女满是歉意地端来一盏热茶,又跑去抱来方巾,“我如今容颜毁了,自然不大想出去的。而且今日宋津来寻我,我怕会被他发现。”
谢竹沥自进屋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紧握的瓷瓶,他垂着眸叫人看不清他面上情绪,就在陆弦昭在他身旁坐定时,修长分明的指才轻轻从她手中拿过瓷瓶,“他的东西来路不明,别用。那盒药膏是太医署澶於所致,假以时日伤口会好的。”
少年冰凉的指腹还带着湿气,就这么闯入陆弦昭的掌心,她缩了缩手,拿来窗台上的木盒子,“那你呢,你的伤如何了?”
谢竹沥抬首看着她跑去窗台,自然也瞧见书案上凉了的药,他饮下一口热茶,“我没事,弦昭今日是因为生我的气,才不喝药的么?”
“自然不是呀,”陆弦昭垂首打开木盒,摇摇头,“今日府中请来的郎中不是先前的,他开的药可比先前郎中开的苦多了,我才不要喝呢。”
若不是今日她留了个心眼让葵扇去讨来药方,她看出字迹不对还不知道陆夫人另请了一个大夫。
幸好先前她只是喝了几口就放下了,不然真要被诓了去。
谢竹沥长眸眯起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收入袖中,见少女已经打开了他带来的药瓶,他垂首贴近,轻声问:“弦昭能不能把药方给我看看,明日我让澶於给你配一份不苦的药,再给你送来,好不好?”
“好呀。”
陆弦昭拿起瓷瓶就往铜镜前跑,指腹刮下一层药膏,在触及面颊时,她睫羽一颤,指尖不由得也跟着抖了起来,迟迟落不在面上。
谢竹沥喝茶的动作一顿,蹙眉上前,对上铜镜中少女微红的眼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