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别人。她便在大惊一场后稍稍展露出自己的本性,像一只喂养了好久,终于肯让人亲近的家猫。
方休颔首:“此马温驯,或可一试。”说罢松开一截缰,让她尝试握住。
“起身,腰腹发力,两腿夹住马腹,想让它慢下来就轻轻向后扯一下缰绳...”
岑皎微微直起身,身形不稳时出手扶着他的肩。方休身子一僵,暗自动了动喉结,继续指导。
如此缓慢行了半晌,岑皎终于寻得要领,松开扶着他的手,屏息凝神驱马。方休起先还持着另半边绳与她并行,见她越来越得心应手,且确定马不会突然伤人,便悄无声息松了绳。
朦胧夜色里,她着一身素白衣裳,青丝如瀑。风起,衣袂和乌发随之翩飞,如一道日光洒在湖面,碧波荡漾。
而他像岸边顽石,偶尔被水波眷顾,但只消片刻,眷顾就会消散。
岑皎骑出去很远,才突然发现身边少了方休。她侧身回望,见他站在远处原野上,浑身几乎与夜色交融,腾生出一股,他会被黑夜吞没的惶恐。
于是她生疏地策马回到他身边,纯白的衣袂因为风的缘故在他面前飞扬。她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纷杂的心情,便冲他一笑:“大公子你看,我会骑马了。”
是发自内心的开颜,眉眼舒展,灿若流光。教人移不开眼。
方休想,月光就是这般,偶尔照在他身上。
等他们回到朱华山时,骚乱已经平息。方薇甫一听到走水的消息就派人去打听岑皎和方休在哪里,谁知两个人都不见踪影。她着急岑皎,却又不敢大肆宣扬,只能遣自己亲近的下人秘密寻找,自己急得如热锅蚂蚁。
其他与诗会无关的人家都陆续离开了,只有隆安侯府因为方衡主办的身份没有动身。方薇索性也不急着回去,专门在这等两人。
下人来报时,她没想到方休和岑皎会一齐回来,匆匆赶到后头,见岑皎衣角破烂灰头土脸,登时瞪大了眼:“阿皎!你受伤了!”
岑皎被方休扶着下了马,连忙和她解释:“我没事,只是被火烧着了衣裳。你呢?身上可有受伤?”
两人互相检查一番,果然还是岑皎伤势更重。方薇一边指挥人请大夫过来,一边训她哥哥:“亏你还是要做将军的人!连阿皎也护不好!”
方休沉默任训,也自觉罪过,岑皎却不认为:“和大公子有什么干系?若不是大公子搭救,我恐怕当真要葬身火海了。”
方薇吓了一跳,未料到事情如此严重:“怎么会差点葬身火海...你那时在何处?和谁在一起?我哥哥没有陪着你吗?”
岑皎一一为她解答:“我那时被人挟持,身不由己,大公子一直伴着太子,是特意来寻我的。”
听到她被人挟持,方薇又怕又急:“好端端的怎么会混进贼人呢?挟持...谁要害你?太子和皇后都在,天子脚下他们怎么敢...”似是反应过来天子正是害得岑皎命运悲惨的人,她不免胡思乱想,“难道...要将你们家,赶尽杀绝?”
省略的名字,在座心照不宣。岑皎握着她的手,安慰:“我不知,但此事应该与伦王有关,太子身边有他的线人。”
“此事我会禀明殿下。”方休道。方薇忽然想起自己抽到的那半句诗,看了看岑皎的脸色,见她点头,便道:“哥哥,我这也有一桩事。”
听完她的解释,方休眉皱得愈紧。他虽不解诗中意,但本能地嗅到其中权谋的气息。常伴太子左右,他自然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略一思忖便得出结论:“那人如何得知酒樽一定会传到你们手里?或许并不是针对你们,而是想等到所有联诗一并被收集起来张贴到榜上时,戳穿含义。”
到那时,已经登场的皇后会如何难堪?
“会是刘贵妃吗?”方薇自然想到传闻中一向与皇后不对付的贵妃,“说起来,刘贵妃今日倒没怎么露面。”
或许是不喜文墨,刘贵妃和皇后一道出现后就匿了踪迹。岑皎却将事情串到一处:如果刘贵妃不出现,是因为知道会走水呢?
知道会走水,但是不知道何时、何地,于是从一开始把所有危险避开。
岑皎余光瞥向方休,不出所料在他眼中也看到了沉思。
她觉得,自己这颗棋子,已经开始化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