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指了一次路。”
她没什么感情地说:“哦,那大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心。”善心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重到方休怀疑她想说的其实是险恶。只是“大公子”这一称呼太刺耳,他忍不住提出:“阿皎,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公子了。”
太生疏也太冷漠,他承受不住。
岑皎:“我面皮薄,叫不出来。”言下之意是他面皮厚!一声声“阿皎”唤得可亲热了,虽然她也不讨厌。
方休黯然,闷声“哦”了一声,像被抽干水的鱼迅速焉了下去。岑皎又于心不忍了,哼哼几声:“你把和她的事情解释清楚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改口。”
这件事倒不难,他眼里立刻恢复了光彩,道:“给她指完路之后她却没有回去,反倒跟着我回了小院。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她衣着相貌能猜出来是侯府贵客,因此不敢怠慢,也不敢驱赶,只好任她在一旁看着我干活。看着看着,她却要上手劈柴,我一时未察,让她磕到了脑袋。”
越听岑皎越奇怪:“等等,你说的这个人,是男还是女?”虽然他说了是“父亲友人的明珠”,但又是迷路又是上手劈柴磕到脑袋的,稚子顽劣,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方休的表情更复杂了:“是位姑娘。”
岑皎美目微瞪,一双眸里隐隐酝酿着怒云。虽然确实是她要他坦白从前的感情,但真的旁听他情窦初开的第一段,她心里还是难免吃味。
罢了,从前的事她无能为力,要怪只能怪月老牵晚了红线。她开解完自己,语气软了下来:“这姑娘倒是与众不同,有点像我小时候。那时我虽身体孱弱,但一颗心比天还要高,什么都想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
或许是攀比心作祟,她便想着向他证明自己,好教他知道眼前人的好。可方休听了不但不附和她,反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岑皎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的回应,本就竭力压制的心火一寸寸冒上来:“追忆故人去了?”
方休:故人就在怀里,好像不用追忆?
岑皎不知道的是,刚才他用尽了平生的智慧,试图想出一个不让她难堪的解释。他知晓她的骄傲,所以并不愿让她出窘。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替她包扎又送她回去,一来二去她便认识我了,来侯府时便常常与我一处。或是捧了一本书,或是捻了一只花,又或是揣了一包点心...总之我们就这样相处着,虽然偷闲的光阴很少,但每一瞬都很开怀。”
她虽然没有参与过他们的时光,却能从他轻声叙述中窥见他们的恬淡。
其实这样也不错。岑皎突然释怀了。因为那位故人方休从前的日子才不会太苦,或许也是因为故人方休才明白“感情”二字。她既然撷取着前人的甘果,又何必再斤斤计较?
不过...“她究竟是哪位府上的姑娘?我少时也常在侯府走动,为什么没有见过她?”
其实这个问题一早就该问出来,可彼时她心中郁结脑子也转不过来,满心满眼只有“他曾有一个念念不忘的故人”。
隆安侯府就这么大,而且故人也常在侯爷侯夫人跟前走动,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她把方休问住了。
他看着他屡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一幅“我知道但我不能说”的模样。岑皎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吧,我难道还会去为难人家?”
方休:故人大概是为难不到的,但很为难他啊。
他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冷茶,做足准备才试探着问:“你...知道侯府后院的棠树吗?”
岑皎当然知道。那是她少时常与方衡嬉闹的地方,只是后来方衡重新砌整院子把棠树撤了,这也成为她对他失望的开端。
只是方休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她问的不是故人的出身吗?和棠树有什么关系?
顶着她灼灼的目光,方休忽然转过身褪下衣衫,露出肩上一抹类似刺青的痕迹。在岑皎怔然眸光下,他指着看不出形状的刺青,哑声道:“有一次她说想要天上的月亮,我无法,只好爬上棠树最高枝,摘下离月最近的花给她。花上盛着露水,露水恰好倒影着明月。她或许以为我是投机取巧吧,但我其实想说,眼前人是天上月。”
“因为她名唤阿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阿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