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蒙,水光潋滟,我一个人高高在立在山头。我非人亦非妖,因为是人的话头上却长满了树枝,是妖的话却没有想要吃人。一阵狂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片刻天地又复静寂,万籁无声。
孤独如暴雨倾注,我跌跌撞撞躲进山林,一不小心坠入山坳浑身动弹不得,出自本能大声疾呼:救命啊!救命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彻云霄。
“小姐安好?!”
一位面容清瘦的公子提着灯笼在黑暗里盈盈向我走来,他的声音清脆如同玉石鸣响声。
“救救我!”
他举着灯笼才看了我一眼就神色大变,连连退步,像见鬼一样落荒而逃。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可即便我声嘶力竭,他也没再回来。
再睁眼时又是漆黑一片,我以为还在山坳,情不自禁地又叫喊起“公子救我!”
“来人,掌灯!端水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是韦善仁,刚刚只是一场梦。他就在我的身边,漫不经心地用巾帕帮我擦汗后又摸了摸我滚烫的脸颊。
“喊什么,你死不了的,就是额头撞了个小洞,晕过去而已!”
“我想回房睡,我想平儿采儿她们。”
“你以为我不想呢?!大夫说你身子不能动,你都在我这睡了三天,本公子照顾你三天三夜,这三天半夜里闭着眼睛狼嚎鬼叫的,什么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吵死了!”
“对不起。”
挨打的人先道歉,他怒气渐渐平息。
“都是因为你,我三天都没见着卿卿,咱俩算是扯平了。”
天亮后他让平儿姐采儿姐她们搬进书房照料我,之后大概一个月都没回府,听文忠说他有一处别院,日日和梁卿卿你侬我侬,如今长安城里人人都说小侯爷夫人身体不好,总是卧病在床,小侯爷应该早娶新妻避避邪气。
二月十二夜,他一身酒气回府,莽莽撞撞闯进我的卧房,吓得平儿姐采儿姐一阵手忙脚乱。
“寒食节我们没法和离,皇帝已经下旨请公侯少夫人们进宫蹴鞠。”
和不和离我已经无所谓,只求全身而退,我这小身板再经不起他的虐待。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那几个小妾被赶走时哭的昏天暗地,我看你怎么还有点高兴呢?—你是不是有野男人了?!”
“我没有。”
他起身围着我打转,上上下下重新打量我,我有点害怕便一直退到窗台边,假装剧烈地咳嗽几声,还好这招成功唤醒了他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
二月二十三夜,他烂醉回府,我从他进门看我的第一眼便知我要大祸临头。关门,端茶,下跪,这一套做下来,于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你头上的琉璃钗和银梳谁送的?”
“嫁妆。”
“你别给狡辩,我亲自查遍你的嫁妆登记册,根本没有!”
滚烫的茶水连同茶碗一起飞向我,前襟全部湿透。
“你不说是吧?!我告诉你,你头上的琉璃可不是普通的琉璃,那可是御赐琉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上次寒空师傅手上就挂着一串琉璃念珠吧?”
“是又如何?我和寒空师傅清清白白!”
他如饿狼一样扑向我,揪起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撞在门后,我满背疼痛,上身的骨头似乎快要散架。
“韦善仁,你又不喜欢我,就放过我这个弱女子吧?你已经有梁卿卿,凭着她的关系定能入中书门下,前程似锦,而我贱命一条,我爹娘膝下无子,还等着我回去给他们养老送终呢!”
二月二十四早,韦善仁隆重邀我去法寒寺上香,不让我带姐姐们同行,我隐约感觉有大事发生,右眼皮一直突突的乱跳。
“怎么?怕我杀了你?”
他很看不起我露怯的怂样,两眼一闭靠着车壁休息,似乎昨夜没怎么睡好。这儿荒郊野岭的,弄个少夫人意外失足并非什么难事,要知道空荡的华盖马车内就我和他两人,车外也都是听命于他的侍从。
草长莺飞二月天,孩童忙着放纸鸢,远远看见法寒寺上空漂浮着好几十只风筝,有的迎风攀登,有的摇头摆尾,有的摇摇欲坠,孩童怕自己风筝飞得不高而忙着奔跑,大人怕风筝飞得太远而忙着收线,马车内韦善仁熟睡酣眠,我趁机下马车去凑把热闹。我盯着别人的风筝线眼馋得不行,可谁也不愿意给我玩一会儿。
“崔阳?”
寒空师傅悄无声息出现我的身后,手里捏着一直崭新的枫叶风筝,手里还拉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童。
“寒空师傅,好久不见,阿弥陀佛!”
他微微一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