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方桌上,摆着一只骰子灯。
四四方方,青色绢纱作底,左右题字,俱是些情意缱绻的短诗。
前后两面,都绘有彩画。
后面是副春景图,满山桃花盛开,灿若粉云。
前面是副一家三口的乐景图。隔着一面半开的窗扇,女子乌发盘起,笑意盈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父子俩放风筝。
风筝高高飞起,孩子跟在阿爷身旁,乐得拍手哈哈笑。
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骰子灯。
除了画工好些,别无他长。
乔笙侧身坐在圈椅上,眉眼弯弯,道:“上次在混草堂,还未谢过刘掌柜帮忙遮掩。”
当时她与乔七暴露,刘掌柜意欲用“猫叫”帮忙遮掩。虽然朱和尚并未相信,但这份情乔笙却是记下了。
“听闻几日前掌柜的小孙子办了满月酒,我当时忙着铺子开张的事,实在抽不开身,今日便来补上这份贺礼。日后刘掌柜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乔笙必不会推辞。”
刘掌柜有些受宠若惊道:“乔娘子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挂怀——”
声已停,嘴还张着,似是有话未说完。
乔笙不急,等着刘掌柜开口,末了,只听他尬笑两声,双手捧盏喝起茶来了。
唐阮翘了二郎腿坐在乔笙下首,道:“刘掌柜,我姐姐送礼,从不敷衍。”他指了指桌上的灯,“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不再仔细瞧瞧?”
刘掌柜左看右看,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上手一摸,指尖突然一硌,搭眼细看,女子凭栏而笑的窗扇上,把手处竟然有个小小的凸起。
按,按不动。
朝外一抠,吧嗒,发出一声开锁的脆响。
乔笙伸手,摸到了后面春景图桃树干上隐藏的暗钮,同样朝外一抠,吧嗒,骰子灯从中分开,一左一右,瞬间变成了两盏相互独立的条形灯。
刘掌柜赞不绝口:“妙啊,真妙啊!”
唐阮笑嘻嘻道:“别急,还没完呢。”
中间的灯架不是以竹条支撑,而是用藤条编织成网。
藤条极软,因此藤网极易变形。
灯盏下面没有封底,为的是方便更换火烛,再就是撑出藤网。
两灯合一时,藤网内收。而两灯分用时,可从下伸进手去,将藤网撑出。
原本折叠隐藏在两灯之间的图画也会随着藤网的撑出而展开鼓圆。
原本的条形灯,瞬间变作了扇形灯。
更妙的是画。
折叠隐藏的画亦是春景图。
分作两灯后,原先前后两面图画从中分开,重新与中间的春景图相连,分别合成一画。
霎时间,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风筝图,就分作“女子望春图”与“春日父子风筝图”。
完完全全成了两盏独立的灯。
可若两盏灯同时行走在一处,相映成趣,很容易就能令人联想到一家三口春日在春日里放风筝,身后,是遮天蔽日的漫山桃花。
两图不知不觉合为一图,而挑灯的两人不必说,自会令人想到是对恩爱夫妻。
乔笙谦虚道:“没事瞎琢磨的小玩意儿,还请刘掌柜莫要嫌弃贺礼粗陋。”
刘掌柜的眼珠子都快粘在灯上了,闻言,这才看向乔笙,目中依稀可见惊艳之色。
“乔娘子,这灯……可曾命名?”
乔笙道:“鸳鸯灯。”
左右呼应共成一景,是为鸳鸯灯。
灯如此,人亦如此。
“乔娘子,你这手艺——”刘掌柜顿了顿,压低了声道,“怕是玉灯娘子也望尘莫及啊……”
目中突然染上一抹忧色,劝道:“乔娘子,非我眼红你手艺。只是树大招风,你现在已经用火烛狠狠打了南宫家的脸,你……你莫不是还真想把生意全抢了去?”
话中有话,乔笙假意不知,顾左右而言他道:“正有此意。不止是生意,我真正想要的,是来年的灯魁。”
“江山代有才人出。玉灯娘子的名号,也该换人了!”
又说了会儿话,从刘掌柜口中,乔笙知道了不少南宫家这些年如何吞并宝灯街灯盏铺子的事儿。
直到走,那句梗在喉咙里的话刘掌柜也没说出来。
送走刘掌柜,乔笙回到品茗轩,门扇轻阖。
唐阮坐在刘掌柜的位置上,面前堆着一摞竹条藤条。
“姐姐,轮到我了。”
他轻轻拍了拍竹条堆。
乔笙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这两日在府里,她一直琢磨鸳鸯灯制法。好不容易做出来一对,唐阮瞧着好看,也闹着要。
眼下,竟是连用具都准备好了。
一回生二回熟,乔笙瞧一眼偏南的日头,约摸着晚膳前便能把唐阮要的鸳鸯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