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秦家,虽无官爵在身,却因灯盏世家的名号,冠誉大魏,南宫家亦稍逊于色。
当年为了行商以及方便族中子弟入京求学,秦家先祖才在京都置办了这间府宅。
面对祖宅,乔笙无言,上上下下看遍每一处熟悉却又陌生的角角落落。
岁月持了石锤将平整无瑕的石阶捶裂,有杂草自裂隙中伸展而出,抱出一朵朵细碎的小花。
大大小小的蛛网凌乱地糊在梁柱上,曾经斑斓绚丽的玺彩画已被风吹雨打剥蚀殆尽,只留下点点碎片供人辨识往日的风采。
而朱红府门上,漆色黯淡,两道交叉的白色封条掀起一角,被风吹刮的呼啦作响。
时隔十二年,昔日的车水马龙,早已是门可罗雀。
纵使再镇定的人,也会近乡情怯。
羽睫低垂,遮掩了水眸中的一抹暗色。这一幕,唐阮与乔七都看在了眼中。
“姐姐,”唐阮一步跳上三层石阶,“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乔笙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时无异,“我就是在想,过了这道门,又能发现些什么。”
唐阮抱臂斜睨着阶下乔七道:“或许是份大礼!毕竟铁面兄弟费尽心思引咱们来此处,怎么也不可能让咱们空手而归不是?”
语气幽微,像是在怀疑什么。
乔七缩到乔笙身后,“名册是我自作主张拿的,这秦府也是国公爷说要来看的,我和那闷葫芦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阮嗤笑道:“本国公不过随口一说,乔小娘子究竟在心虚些什么?”
眼尾的浅疤铺着细碎的阳光,目中却满布寒霜。
他随手一扯,两道仿若禁忌的封条飘然落地。
院内杂草半人高。
门牖歪斜,房檐上长满了狗尾草。
风吹草动,叮铃铃叮铃铃,细碎清脆的风铃声不绝于耳。
乔七抱着乔笙的胳膊,寸步不离。
这几日她瞧得出来,这位大魏唐国公人比猴精,心眼比马蜂窝还多。要不是有乔笙在,怕不是早把她扔到牢里严刑拷问了。
入府之后,乔七仿若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在这儿闷了一个多月,她对府里布局了如指掌,像进了自家门户似的,自告奋勇走在前头。
府内布局如何,若论熟悉,无人可比乔笙,但若她来领路,未免惹唐阮生疑。乔七此举,看似无意,倒是正合她的心意。
乔笙并未多想,只当巧合。
穿过游廊,拐过垂花门,沿途莫不是房屋破败、荒草萋萋的景色。
直到步入一间小院,淡淡的果子甜香扑面而来,丝丝缕缕,与先前呛鼻的灰尘味格格不入。
乔笙水眸微震。
六月里哪儿来的果子香。
这香气,分明是她幼时用惯的秋梨香。
多年不闻此香,便如久别重逢的老友,初见陌然,随后是恍如隔世的相拥而泣。
而这间点了秋梨香的小院,正是幼时她的居所。
院落明亮整洁,就好似主人从未离开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小院中央的圆形石坛里,不再种满花草,而是突兀地、莫名地摆着一只酒坛。
乔七蹙眉道:“阿笙姐,我就是被绑在这间屋子里,之前这儿可没有什么酒坛。”
怕是有诈,袁驰探出剑鞘,拨开封坛的红布盖。霎时间,酒香醇厚,压过梨香,浓烈醉人。
“主子,确实是一坛酒。”
唐阮守在乔笙身侧,“此地古怪,小心为上。”
就在他们试探酒坛时,乔七一人轻车熟路跑入房中,折返时,手中捧着一只暗银色的风铃。
“阿笙姐,你瞧!我一直觉得古怪,这只风铃是唯一一只挂在屋里的,按理来讲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应当是保养最好的,可它却是所有风铃里最旧的。”
乔笙接过风铃,手掌大小,外形是最常见的钟型,内坠铜铃,并无什么独特之处,只是边缘光亮,大概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都玩出包浆了。
唐阮一直站在旁边,忽然伸手翻过铃托。
“姐姐,有字。”
铃托多用桃木制成,写几句吉祥话,用以祈福。可这只风铃的铃托却是一张薄薄的铜片,一侧刻有梨花纹样,另一侧却只刻了一个字。
袁驰在一旁抓脑袋,“璨?什么意思?”
覃川:“闭嘴。”
小院陡然安静下来,远处蝉鸣依稀可闻。
纤细玉指抚过“璨”的每一个笔画,隔着指腹薄茧,凉意模糊,不甚分明。就如她与这只风铃,隔着山川岁月,再见即是恍然。
“璨”。
这是她的小字。
阿娘找人所制。
这只风铃,是从她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