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跳下一处小矮坡,地方不大,刚好容得下两人。他们半蹲着,眼前是高起的土地与枝枝叶叶。
从枝叶交叉的缝隙中看去,平地之上一览无余,站在地上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拐角处有火光映出。
唐阮低声问:“姐姐觉得是谁?”
乔笙想了想,“难说。”
或许是过路的人,或许是胆大的村民,又或许是南宫府的人……都有可能。
正想着,拐角处乌泱泱涌出来一堆人,一水儿的黑衣,火把高举,簇拥在正中的人,锦衣华缎,不像是来吊丧的,更像是去赴宴的。
来人竟是南宫炽。
半夜三更,竟然亲自来了阴煞之气极重的墓地。
风过林梢,自拱起的土包之下,传来幽微的呜咽声。
如怨如诉、凄凄惨惨,像是含着说不尽的冤、道不尽的苦。
南宫炽勃然色变,“给本官挖!”
乔笙这才瞧见,黑衣护卫竟每人一把铁铲在手。人家根本不是来思念亡妻的,而是来掘人坟墓的!
那厢挖的热火朝天,几铲子下去,土包平了一半,这边唐阮置身事外,嗤笑一声,“损阴德的事有人帮忙办妥了,真好。大概这就叫,黄雀在后。”
平地上,南宫炽站在火光下,面容阴沉,死盯着护卫挖坟的动作,满目森意,仿佛那底下长眠的不是他的发妻,而是与他作对多年的宿敌。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人,火光只瞭到那人圆滚滚的半脸,鼻下的两撇小胡翘向两边,便在这紧张压抑的气氛之中无端生出一种滑稽来。
单凭这半脸,乔笙觉得似曾相识。
待那人一开口,破锣嗓子堪比鸭叫。
“大人莫急,待开了棺,闹鬼之事自有分晓。”
不止乔笙,连唐阮的记忆都海水倒灌似的,哗啦啦涌来。
数月不见,新官上任的江淮县令王有财,竟来了京都。
瞧眼前这架势,多半还是南宫炽的心腹。
又有人打着火把上前站在了王有财身边,火光摹出了两人的脸,一个是王有财,另一个也是老朋友,正是当初登门做“媒婆”的张管事。
乔笙百思不得其解,转头问唐阮:“你外出办案时,会带着吴管事吗?”
“怎会?”对于一个管家护卫似地陪着主子外出这件事,唐阮亦是没想明白,“管事管事,掌管府内之事,这个王有财带他来做什么?”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棺木已被掘开。有人喊了一声:“大人,这是空棺!”
“空棺?”南宫炽快走几步上前,满脸错愕,“盛骨灰的陶罐呢!”
唐阮隐在坡下笑道:“奇了怪了,他竟然第一个关心的是骨灰而不是陪葬的珠宝。啧,难得。”
王有财走到棺木边俯身查看,操着一口哑嗓道:“大人,棺木被人动过手脚。”
火把伸进棺木一照,侧壁上有细细密密的光线漏出。不知何人在棺木四周凿开了许多小洞。
王有财道:“棺木埋于地下,周遭土壤松散。若有风自孔隙灌入,回响于棺内,这便是村民听到的哭声来源。”
南宫炽一口气憋得久了,狠踹一脚棺木,“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王有财在旁安慰道:“大人莫急,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夫人下葬以及做法超度的一应事宜都是郇贸经手,下官明日便去找他,共同议一议,看这途中,可有什么异常。”
他不说还好,一说,南宫炽疑心顿起。
“不必!”他摆摆手,“凡经手之人俱有疑点,郇贸自然也在此列。这件事本官交由你暗中查探,若遇难处,从峰可从旁协助。”
王有财应下,恭恭敬敬退在南宫炽身后。
就在这时,坡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偏不倚,这声音刚好就在唐阮身后。
黑衣护卫顿时警惕起来,十几道目光刷刷射向唐阮与乔笙的藏身之地。
繁茂枝叶掩护的坡下,唐阮正歪头,与一只探头出来的红冠子山鸡大眼瞪小眼。
静默片刻,山鸡“咯咯咯咯”扭头就跑,乱扑的翅膀拍得枝叶啪啦啪啦响。
这一闹,便听刷刷刷的抽刀声带着凛然寒气响起在这盛夏之夜,黑衣护卫朝着他们,围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