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微弱道:“香橼,什么时候了?”
没有人回答,许是又去给她煎药了。想到苦涩的药汁,谢怀慈脸上少见地露出一抹不情愿,这分情绪倒是为她多添了些生动。
想不到自己还能醒过来,这样的日子,熬着,又有什么好处。刚刚晕过去,她好像已经死了一回。问问自己,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愿意在那张和离书上签名?
无爱无子,没有任何牵扯。若是签了,把嫁妆搬走,她和这座府邸就没有了任何的联系。
想想十年成婚后的日子,实在是荒唐可笑啊。
不知为何,生出这分心思之后,心中顿时一空,像是失去了什么,但又有莫名的轻松。
香橼果然没过多久就端着药碗回来了,见她醒来,高兴道:“公主!你醒了!”
谢怀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无人的地方也不必顾及什么礼仪。
她想起来刚刚的想法,拿帕子擦拭嘴角后便吩咐香橼:“把桌上的和离书拿来,为我磨墨。”
香橼一惊:“公主!您真的要和离吗?”
本朝虽然不禁止女子和离,男女大防也没那么严格,但是和离终究于名声有碍,纵然是公主身份,也少不了编排。况且前两日,谢怀慈还不愿意,怎么想法突然就变了。
谢怀慈露出最近第一个笑容,笑意浅淡,眼神却惆怅而悠远:“有何不可。陛下已经坐稳了皇位,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既然世子心有所属,我何不成人之美,也为自己攒些功德。”
“公主……”
香橼心中酸楚。她家公主从小在姐妹中便是最出色的那个,名声也最盛,当初是多少京城男儿的心仪对象啊。可是当初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公主的胞弟五皇子又势单力薄。而定国公当时立下汗马功劳,边疆的守卫离不开他,自然在朝中炙手可热,连先皇都要敬上两分,自然成了众位皇子争夺的对象。而他的独子傅衍,早就有心上人,只是那女子门第不高,傅衍苦苦哀求,定国公仍然不答应让那女子进府,只能在外面做个外室养着。
但这件事当初几乎是闹得人尽皆知,这样一来,京城中有点名望的人家都不太愿意把姑娘嫁到定国公府了,怕姑娘受欺负,也怕被人说是趋炎附势。而出身不好的姑娘,定国公也看不上,于是厚着脸皮向皇帝请求赐婚。当时的淑妃,也就是公主的生母,如今的太后,便亲自求了这个机会,把谢怀慈嫁给了傅衍。
为了笼络定国公,谢怀慈甚至一反常态地住进了定国公府上,而不是自己的公主府。她操持家务,孝敬公婆,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吞下,硬生生把自己熬得病入膏肓。
人到死前,也许总会生出解脱感,对外物都不再那么关心。谢怀慈也是一样。临死的时候,她才终于放下了。坚守着所谓的天家尊严,强撑着面子给谁看?她是恨傅衍、恨母后、恨皇帝,可是纠缠到最后,受苦的还是只有她自己。那会晕过去,她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只想清清净净地走,不愿意再和这些人搅和到一起去。
就算死了,也不要进傅家的坟茔。
看着她坚定的神情,香橼知道她决心已定,没再多说什么,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了。
细瘦的手指几乎要握不住笔,谢怀慈强撑着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待到最后一笔落成,如释重负一般吐了口气:“送去给世子吧。”
十年辛苦,十年不甘,都随着这张纸去了吧。
香橼服侍她喝完药,便依照她的吩咐,把这和离书给傅衍送过去。时间已经到了晚上,想不到书房还亮着灯,怎么今天没去找他那个外室?
看见她来,守门的侍女进去通报,没有关门,香橼听见里面侍女的声音:“世子,世子,醒一醒,公主身边的香橼姐姐来了。”
原来是睡着了。发妻在遭受病痛折磨,昏厥到刚刚才醒,他倒是过得安逸!怎么不睡死算了。过了很久没动静,香橼有点不耐烦,天杀的,是死猪吗,这么能睡。里面似乎有窸窣的动静,她听见傅衍吩咐:“把历书拿来我看。”
这是在干什么?香橼等不了了,咳嗽了一声。里面的侍女赶紧道:“香橼姐姐已经等了多时了,世子,您看?”
她听见傅衍的声音慌乱:“怎么还不请进来!”
现在知道急了,又有什么用。香橼强行压制住自己愤懑的心态,板着语气,还是露出了一丝怨恨:“公主已签了字,不知世子打算何时请族老们来?”
要和离,尤其是傅衍是定国公长子,谢怀慈是长媳,未来的宗妇。婚姻结离都不由自主,他们要和离,要傅家族老过来见证才行。
香橼没抬头,压根不想看见那张可恶的脸,自然也就没看见傅衍的表情,震惊、迷茫、狂喜、悔恨交织在一起,让那张俊朗的脸平白多了几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