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半个时辰后,小小一个胧雪院,终是迎来它从未有过的热闹与拥挤。
上头外罩万字不断头贡缎紫貂裘的老太君朱英,方听了一嘴,陶知玉同陶知珑说的那套如出一辙的说辞。
便见那绿扶姨娘从屏风后被带出来跪在地上,离了婆子桎梏,又失了堵嘴手帕,突然唾沫横飞,面红耳赤的大声争辩,生怕一口气不曾说完,便再无开口机会。
“老太君明鉴,不是奴婢,不是奴婢下的毒。”
朱英眉头紧皱,颈脖微缩,下意识的便想要远离什么脏污之物似的。
绿扶姨娘虽是害怕,可等了这么一遭,人也算是转过来了几分,不论七姑娘是为何突然构陷她,于她发难,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这事关她自己的性命前程,竟真还理清了几分急智。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陶七姑娘血口喷人,奴婢本来与张姨娘近段时日颇为交好,巴结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害她,再说,奴婢便是再蠢钝,也不该在自己亲手送来的茶叶里下毒啊。”
“还有,这,这若真是茶水中的毒,一……一来可能并非奴婢带来的茶叶有毒,中间还有许多经手的人与物,便是……那水,那水有问题也未可知……”
“二……二来,这茶叶无论是在外采买,又或是送进府里的,都是要按例经查验的,我和三姑娘一个姨娘,一个庶女,哪里来的通天本事,能在茶叶里投毒,还能安然无恙,今日又大刺刺的直接送来张姨娘院里,定是……”
绿扶姨娘有意无意的瞥了陶知玉一眼,咬了咬牙,又继续道。
“定是有人有意陷害,譬如为何七姑娘突然来访,又突然以银针试茶,平日可并无此举,……老太君,老太君,奴婢自知粗鄙,难登大堂,素来不得太君喜爱,可奴婢敢发誓,绝无害人之心,再说此茶,分明还是三姑娘要我送来的,说是要去赴宴,如此此事事关我等二人,求,求老太君严查,还,还我和三姑娘一个清白。”
自己终究是老爷的妾室,又生养了三姑娘,不能任由人青口白牙,血口喷人,乃至在这尚书府里,出了草菅人命之事。
陶知玉看在眼里,心里在揣摩,方才见绿扶姨娘下意识之态,看来是不知实情的,可如今这幅模样,无论是为自个儿着想,倒打一耙也好,恐是正好如了陶知珑的意思。
陶知玉双目悲戚愤然,盈盈泪目,双膝缓缓跪于地,字字哽咽,包含深情厚谊难以自持。
“祖母,这银针本是前两日去陈家应宴时得的,娇姐儿自来同我交好,新得了宫里赏的玲珑银针,上雕孔雀翎和佛经,极致精巧天工,便给了我一根,娇姐儿和江姑姑同我说过,这是宫里的法子和物什,不仅模样雕琢精致,还可以这种萃了特殊药物和矿石的银针发黑与否,鉴别有毒与否,便是连较为隐蔽的毒亦可试出,极为厉害。”
“今日才下了应荣伯府的宴,又见识了许多趣闻,想来与此物一同同张姨娘说道,见了姨娘后,下意识的,就从那茶水里试了一试,可不曾想银针竟然发黑。”
“我心下慌乱,六神无主,不知为何绿扶姨娘竟敢在陶府里,公然毒害张姨娘,情急之下,只得通知了祖母并二太太来,主持公道,倒也并非是一口咬定是绿扶姨娘,只是瞧着当时她嫌疑最大,事关生母性命,我亦年幼,一时间并未能事事细想周全,旦凭祖母彻查。”
便就是此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太君分明禁令仆从走动胧雪院了,外头忽然传来仆从慌乱之呕砸之声,并脚步纷呈。
而后一个有头有脸的簪了桔梗偏方,玉镯子的妈妈,领着身后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扶着一个满面麻木惊恐,全身发抖,脸上还有淤青血迹的眼熟面孔,打了帘门进来,风雪冰寒,扰了一屋子的暖香。
正是三姑娘陶知慧身边伺候的春柳。
春柳被扶着放在地上跪着,便整个人失了骨头似的,滑落在地,只是惊魂未定的瑟瑟发抖,连周遭的环境和跪着的两个人她显然都已然看不见了。
那妈妈上前,与老太君耳语了两句,便是连看惯了风起云变的老太君,一时也被赫的变色,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口顿时便被闷的呛了两口。
“你便是春柳?说,具体怎么回事?!”
一声厉喝的春柳,将人来了回来,哆哆嗦嗦,语无伦次:“三,三,三姑娘,没,没了,没了,马车上吃了茶,吃了茶,吐血,没了,三姑娘!!……”
说道最后,春柳竟真是带着几分真情的嚎啕大哭起来,一是为了伺候许久的姑娘亡逝悲痛,二是方才亲眼瞧见姑娘吐血而亡,还被那贼人威胁,直到此刻才安全,劫后余生。
绿扶姨娘猛地扑上去,捏的春柳胳膊生疼:“你说什么!我的慧儿怎么了?!你说啊,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你个贱婢,休要在此胡说八道,我的慧儿只是出去赴宴了,一定还好好的,怎么没了,你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