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人嬉笑道:“哎呀,果真是神仙也逃不过这七情关啊。”
蒋昀阳无力地道:“滚,别吵我。”声音竟是沙哑如破锣般,全不似往常清澈。
期间身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人潮走动声、低声说话声、断断续续地灌进他耳中,依稀还能听见他阿爷嫌弃地声音传来:“噫,这孩子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回老爷,郎君去了一趟仁光寺,回来便伤了风。”
“哈,这天是要下红雨了?臭小子向来不信佛,定是在那儿遇见了谁。”男子说完话后,居然动手晃了晃他的肩膀,“我儿可还活着?”
蒋昀阳奋力地掀开眼皮:“滚,别烦我。”
听见男子大笑一声后,随后蒋昀阳又迅速地昏睡了过去。
残梦里,芙蓉花面少女又出现了,这次依旧瞧不清她的面容。
四周繁华热络、觥筹交错,眼下热闹非凡,可外边的雪夜清清冷冷,宴席上一众小娘子们,都不敢靠近这华服少女。
前头水榭被漭漭大雪覆盖,少女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更衬的她浮萍飘零之姿,孤零零地立于世间。
蒋昀阳心下一动,不由自主、想逾矩的地伸出手想碰触少女,但却是徒劳无功。
少女抬头看着纷飞落雪中的红墙黛瓦,在这个四下俱寂,唯有梅花落雪的冬日,黯然透明地像是随时要消失似的。
接着画面一转。
少女处在熊熊烈火中,更是将她的身姿在这一刻,倏地生出了参杂着妖異的柔和與决绝之态。
蒋昀阳蓦地睁大双眼,头皮发紧,语塞好一会儿都发不出声音来。
雪粒子扬扬洒落烈焰火光之中,火焰与大雪交织,霞光火色喷薄而出,将这方天地染上悲怆与无声。
风雨欲来,天上密密麻麻下起了细雨,尔后更是掀起了狂风暴雨,将她包覆着,枝头残留那最後一朵杏花飘飘坠落,残花落地处,满地枯烟雨。
漫天烟销中,少女回过身,是一双清泉澄莹的杏眼,他认出来了。
燕明熹。
蒋昀阳猛地坐起身来,他有点懵,摸了后颈,满手汗津津。
他闭眼垂首,拥着衾被,又坐在榻上静了半晌,喃喃自语:“噩梦...又是噩梦...”接着随手抄起一旁的巾栉试着汗,恍惚想起梦境,又把巾栉重重地撂在案头。
简直毛骨悚然。
蒋昀阳心中一凛,应当又是被魑魅缠身,虽然一觉醒来,身子倒是利索不少,但心中仍是不大爽快,他将衾被丢开,便穿着汗衫跑到院中打拳。
他四体勤快、自幼习武,每日晨起都要到院子里打一套拳。
世家子弟不怎么讲究文武双全,只要能延续家族的香火便可,故而世家多纨绔子弟便也是因为如此;蒋昀阳因而被他们戏称为世家中的一朵奇葩花。
白商正领着太医署的医师到院子,他咦了一声:“公子可能下床了?夫人特地请了杨医师来。”
“母亲也忒讲究了,我没事,劳烦医师跑一趟,”蒋昀阳打完最后一个动作,朝白商一勾手,白商立刻会意,将一旁的布巾递给他,“医师从宫里出来?我姨母可还好?”
“皇后殿下一切安好,今晨与宗敬公主与欣荣长公主一道用膳,”杨医师续着八字胡,体态圆润,他呵呵一笑摸了摸他引以为豪的美髯,“三公子年轻,但身体之事马虎不得,还是让老夫替三公子看看吧。”
蒋昀阳略一踟蹰,只觉一股酸涩之感自心脏涌出。他暗忖,觉着自己莫非是生了绝症?他自小不拘甚麽种类的书,经史子集、杂书野卷都看,医书也随便看几眼,从未听过这般症状的病痛。
他清了清嗓子,开腔道:“那便拜托医师了。”
“三公子一切康健。”把完脉,杨医师笑呵呵的说道。
***
蒋昀阳走进中堂,便先向上首的爷娘请安,他阿爷朝他古怪的笑了一声,咳了咳道:“哎呀我儿,为父听你病了,甚是担忧———说来也是为父的不是,你今年十八,却无一个近身伺候的婢子,为父给你找了一个,看看可还喜欢?”
随后一名柳眉星眼的少女走了出来,向他磕了一个头。
蒋夫人白眼轻轻朝天一翻,轻柔地对丈夫笑了笑,随即用力拧了他的耳朵,“我看你居心不良,昀儿若是推拒,你便要自个收用是吧?”
“夫人啊,蒋某是这样的人吗???”
蒋昀阳不理会爷娘的拌嘴,径直坐下来喝粥,又随手拿了个蜂糖糕心不在焉地嚼着,又甜又腻,怎么会有人那么爱吃甜的?他眼角余光一瞥,恰好少女也抬起了头,看到少女的脸时他心口一跳,定定的看向眼前人。
蒋夫人微睨了儿子一眼,愈发确定自己内心的猜测,笑了一声:“这丫头我瞧着面善,我儿觉得如何?若是喜欢便也留用吧。”
“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