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峥的老家在就在陈留郡的江宁县。
他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到达。
古旧的宅子上缠满了素白色麻布,门大开着,里面却寂静的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听到马蹄声,一个身穿孝服,眼眶哭的红肿的女子迎了出来。
“阿姐……”萧云峥见状连忙过去搀扶,却发现女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应是伤心过度所致。
“父亲现在在何处?”
萧云黎沙哑道:“昨夜便已经出殡了,是他要我不必等你。”
萧云峥垂在腿侧的拳头缓缓握紧,抬目看了空荡荡的院落一眼,眼底虽有悲伤,但更多的是少年人的倔强。
自他儿时萧瑾便不喜他,更准确的来说,他是不喜欢所有人,也包括萧云黎。
这两个孩子对他来说像是可有可无一般,他平素只供给他们二人的吃穿,却从未关心过他们半句。
等萧云峥再大些,他想要去投军的时候,原本一直做甩手掌柜的萧瑾也不知怎得,竟然突然关心起他来,说了许多军中凶险之语,不愿让他去参军。
但那时的萧云峥年轻气盛,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了,岂会因为这个名不副实的父亲所说的两句话而改变主意。
最终萧云峥还是去投了军,他和萧瑾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情彻底闹僵。除了他每月叫人将俸禄送回来一些以外,二人便没再说过话。
萧云峥和萧瑾之间虽然父子情分淡薄,但是相处了这么久,终归还是有一份感情在。
这些事情萧云黎看在眼里,也知道他心里气恼,气萧瑾为什么到死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气他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却仍然不愿意给自己写个信,说句软话。
而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终究也不好说些什么。
萧云黎看向身旁这个微微弓身的少年,温声道:“父亲……只是不善言辞,他还是惦记着你,才会让我写信将你唤回,还留了封书信给你。”她说着,将怀里那封微微发皱的纸递了出去。
萧云峥身形一滞,接过那张纸,顿了半晌,却仍然没有打开。
他想不通。如果真如萧云黎说的那般,为何他又会如此决绝,连最后一点的父子情分都不肯留,连他身为人子理应做的事情都不肯让他做?
那这封信又是什么?
萧云峥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将纸边捏的微微卷起。
这副模样落在萧云黎眼里,她心疼道:“信可以慢慢看,你这一路还没吃东西吧?我煮了粥,去给你热热。”
“有劳阿姐了。”
萧云黎回头看他一眼,心中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单薄的纸张在他手中仿佛正逐渐升温。字迹渗着纸背露出来,他轻轻地将纸打开,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一封十分冗长的信。
小楷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页纸,而信的开头却连半句问候都没有。
“长彻,吾既已身死,当年之事却不该随吾一同葬于地底,而今和盘托出,望尔知晓真相后保全自身,如若心中郁结,便怪罪于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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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十二年三月。
于阗紧挨着兖州,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敢与大盛起冲突,今年却不知怎得,竟然吃了豹子胆,边军屡次挑衅,甚至断了每年理应上呈于大盛的供奉。
盛仁帝大怒,特遣定远大将军沈崇带兵出征于阗,要他立刻前往兖州,接手张淳手下锐不可当的三万兖州军,以此将于阗彻底吞并。
而当时的于阗兵力不过万。以多对少,怎么看都是一场必胜的仗。
沈崇其人,勇猛果敢,战无不胜,是整个大盛百姓口中传颂的战神。这场仗原本倒也没什么,毕竟他常年奔袭于战场之中,之前比这还要凶险的仗他已经打过不少了,只是……
他心中却有顾虑。正好趁着旨意还没下来,他下了下决心,趁着夜色,骑着马朝宫门去了。
值守的侍卫见到他惊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又立刻恭谨行礼。这世上没几个人敢夜闯宫门,但沈崇不同,他立了无数的军功,圣上特意下旨赐了他丹书铁卷,以及随时能够进宫面圣,不必通传的特权。
这分特权放在旁人身上倒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哪个臣子都有胆子随时随地进宫叨扰皇帝的。但沈崇手握重兵,军功无数,妻子顾氏的父亲魏国公又是三朝老臣。沈崇如今获封正一品定远大将军,是整个大盛的武将之首,皇帝能下这道令,便是代表他对于沈崇没有丝毫的忌惮。
在朝中,权力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皇帝的信任却能。这份独树一帜的宠信也就彰显着沈崇在整个大盛朝堂之中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侍卫将角门打开,沈崇翻身下马,沁着一身夜色独自朝御书房走。
虽已宵禁,御书房此刻却仍然是灯火通明。
慕容钧听见通传,忙叫人将沈崇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