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沈崇,叩见陛下。”他掀起长袍,正准备跪的时候,手臂却被慕容钧拖住。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见外。”
慕容钧还只是个亲王的时候二人便已经是密友了,即便他登基成了皇帝,这份情谊却仍然没有发生改变。
沈崇没有直接起身,反而是看向在书案一侧磨墨的小黄门。
那小黄门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后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出现惶恐之色,浑身一抖,手中动作却不敢停,只能将头深深垂下。
慕容钧笑道:“这孩子叫程余,从小便在我身边,不必忌惮他。”即便这样说,他还是转头对着程余道:“不必磨了,你去在门口守着,勿让旁人靠近半分。”
在沈崇身边,他向来都是自称“我”的。
程余得了令,忙快步走出殿内。
“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么?”慕容钧揉着额角道。
沈崇向来是个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直截了当问道:“陛下,于阗的仗,不知能否换个人来打?”
慕容钧一怔,眉头不自觉皱起,下意识道:“为何?”
沈崇眨了眨眼,那张经过多年行军打仗而饱经风霜的硬朗面容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略有些憨实的笑容来:“臣的妻子……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慕容钧又是一怔,旋即大笑道:“好啊你,一声不吭竟然憋了个大喜事。”
沈崇咧嘴笑了笑,颇有一番纯真之意:“臣与她都是初为人父母,恰巧便赶上了于阗的事,臣实在是担心她独自在家中无人照料,所以才厚着脸皮想求一份恩旨。”
慕容钧点点头,道:“不错,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弟妹好不容易有孕,再怎么也不能让你去打仗。”
沈崇已经整整四十三岁,妻子顾氏也已经三十五岁,家中并无妾室,此番有孕,的确是上天的眷顾,沈崇感激涕零。他少时便奔赴在战场中,顾氏也是早早的嫁给了他,却只能终日独守空房,一年见不到几回面不说,还要时常处在担惊受怕之中。他自觉对她十分亏欠,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留在家中陪她安稳生产。
慕容钧深知他这些年在子嗣上的不易,更知道他这些年为了大盛四处奔走,不得已舍弃了自己的生活,这次张口,实在是事出无奈。
“你说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何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慕容钧笑道。
他是在朝上下的令,如今要收回的话,的确是麻烦些。
沈崇道:“臣也是今日晌午才知道,心中喜悦万分,拖到晚上才想起来要向陛下报喜。”
慕容钧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了解沈崇,知道他的性子但凡是碰到什么喜事都是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少时便是如此,可见这次是真的心中喜悦,才一时间没有顾上。
想到这,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番感慨来。
虽然岁月变迁,但是他们之间的情谊却从来都没有改变。龙椅之上,万人之巅,唯有这些从一而终的东西能让他获得些许慰藉了。
“如今你也算是有个依托了,便只剩下了子允。”说罢,慕容钧长叹一口气。
御史大夫何奉,字子允。他和沈崇一文一武,正是慕容钧的左膀右臂。三人都是年少时便攒下来的感情,所以关系自然非同寻常。
何奉如今也已四十有二,家中却无妻无子,前年母亲过身后,便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沈崇也叹道:“他若是想娶妻早便娶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他向来成算在心,便随他去吧。总归有陛下和臣在,他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
慕容钧点点头,二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及此事。
“廷安,出征于阗,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慕容钧问。
沈崇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将这件事情想好了,回道:“臣举荐车骑将军高煜。”
慕容钧略一思索,道:“高煜的确不错。”
高煜年纪比沈崇小上几岁,二人虽未在一起打过仗,但是却也有一些来往。此人果决勇猛,也立过些军功,大盛素来是重文轻武,高煜是朝堂上唯二的正三品武将之一,遣他去倒是并无不妥之处。
慕容钧玩笑道:“不过一旦这场仗赢了,可是件颇大的军功,不给你自己手底下的人反而是给一个外人,你舍得?”
沈崇手下也有数个四品的武将,慕容钧原以为他会举荐他们。
沈崇也笑道:“他们只要跟着臣,有陛下的恩宠在,什么样的军功没有?”
他虽是这样说,但是慕容钧却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他叹道:“廷安啊,我坐上这把龙椅二十余年,身边便只有你和子允是真心待我。”
沈崇手下有无数精兵强将,若是拥兵自重的话,只怕大盛的根基真的就风雨飘摇了。他虽然此刻有功高震主之嫌,但是好在慕容钧信任他。他能够保证自己守好为臣的本分,却不敢保证自己手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