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做得很。
若不是这次,内监总管李公公拿着他草拟的名单,亲自登了门。
“公公有事传召小人前去即可,大冷天的,怎还劳驾您到御膳房跑一趟。”崔管事头皮发麻,陪着笑脸将人迎进屋,“可是小人拟的名单……有什么问题?”
李德盛不紧不慢接过热茶,茶盖撇着浮动的香叶再三来回,这才抬起眼皮:
“哧——别这么紧张。你进内务府那年,还是我教的规矩。咱们数年未见,今日便当是师徒闲聊几句,不打紧。”
崔管事心里直打鼓。
师徒倒是不假,但那之后不久,李德盛便离开内务府,调去伺候了当时的六皇子。
五年前,先太子政斗失败被废,六皇子入主东宫,李德盛又跟着去了东宫,直到前些日子……
这位李公公,真真是站对了主子赌对了人。如今新官上任的大内总管,烈火烹油炙手可热,会主动找他这种猴年马月的“露水徒弟”叙旧?
正思索着,忽听李德盛问:
“你可知今日早膳,御膳房送去的十八样点心中,陛下用了哪几样?”
崔管事背后出了一茬毛汗,战战兢兢回道:
“小人虽在御膳房供职,却……不善厨艺,平日不怎么进后厨,因而未曾留心……”
李德盛打量着一脸惶恐的人,啜了口香茶:“不善厨艺嘛,不打紧。可若伺候不尽心……”
“公公这是哪里话,再给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陛下的事情不尽心啊!”
崔管事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实为、实为……小人只是负责人事……这厨房里的事情……小人不知啊!”
李德盛咂咂嘴,将跪在地上的人虚拉一把:“这是干嘛?我又不是来问罪的,不过想提醒你一句而已。”
“……提醒?”
他敲了敲桌上名单,又敲了敲徒弟脑门:“倘若某日,陛下念起哪盘菜肴,却发现做菜之人已经离宫,你说你这差事当得……”
话留三分,已足够让宫苑里沉浮多年的老油子嗅出深意。崔管事听到这,灵台渐明:
原来李公公是来提点他的!
他忙不迭凑近,颇为上道地从袖中摸出一片金叶子,塞给李德盛,连称呼也顺坡改了:
“师父是了解我的,徒弟一向心眼不够使,不然也不会在这闲职一呆十几年都没个调动。名单哪里不妥,还请师父明示。”
李德盛把玩着金叶子,意味深长:“陛下今日早膳,旁的皆意兴寥寥,却是连着用了两块翠玉豆糕。”
“翠玉豆糕……”
崔管事小声嘀咕着,面上显了犹豫:“怎么偏偏是她……”
李德盛皱眉:“嘟囔什么呢?”
“没、没什么……师父放心,此事小人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崔管事当即掏出炭笔,在展开的名册上略加搜索,大笔一划,勾去了一个名字。
勾完,不忘赔笑追问:“陛下……可还有其他偏爱的菜肴?”
李德盛轻咳一声,茶盏落桌,肃了眉眼:“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的?”
瞧瞧,多么道貌岸然的大尾巴狼啊!
崔管事内里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笑意真诚:“师父说的极是。”
“你看我,光顾着闲聊,差点忘了正事。”李德盛捻着手里金叶子,略一停顿,“太极殿茶房如今还缺一位宫人,我今日来寻你,想问问你手头可有合适人选?”
“太、太极殿?”崔管事有点懵,“太极殿的人……问我?”
“不是多要紧的位子——”李德盛摆摆手,“沏茶热汤做点心,都是杂活,若不是……呵,那一夜,太极殿走的人,委实多了些。”
那一夜是哪一夜,再给崔管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继续问了。他吞了吞口水,艰难挤出一点微笑:
“徒儿……明白、明白的。既是伺候茶水点心……”
刹那间,崔管事忽的想通了其中关节。他捧起名册,试探问:
“徒弟觉得,此人,就极好。”
李德盛浅浅“嗯”了一声,手指一松,盘玩许久的金叶子啪嗒掉落,不偏不斜,正落在方才炭笔勾去的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