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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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家中的小插曲,云桑并未放在心上。嫁人一说对她而言太过遥远,若真能得个特赦提前出宫,琢磨琢磨糕点铺子开在哪里或许更实际些。
这一晚,又轮到她当值。御书房灯火通明,陛下身边批过的折子越堆越高,云桑安静立在一旁,在心底默默诵着来之前背下的几句书文。
于是萧昱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间,正瞧见那姑娘满脸严肃盯着桌腿憋气的模样。
他觉得有趣,放下笔,托了腮安静望她。灯花爆了又爆,她竟丝毫未查,显然是想入了迷。
“在想什么?”萧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得这么忘我?”
“奴婢该死。”云桑被这一晃唤醒,急忙上前查看,“陛下可是需要研墨?”
“朕什么也不需要。”萧昱笑笑,“朕只是好奇而已,方便告诉朕吗?”
“自然是方便的。”她屈膝行了一礼,老实回话,“奴婢方才在温书。”
“温书?”这回轮到萧昱惊讶了,“温什么书?”
“李总管说,奴婢既升了品级,又时常在御书房伺候,不好一直做睁眼瞎,常用的字还是该认一认,便给了奴婢一本《千字文》。”
萧昱抿了抿嘴,微微一笑:“读到哪里了?”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
他沉思片刻,将奏折挪开,铺陈空白宣纸于桌上,而后对立在一旁的人道:
“过来。”
云桑懵懂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萧昱叹气,站起身,将书桌前的位置让出大半:“站到这里来。”
“陛下,这……怕是不……”
后面半句,在陛下挑眉一眼中迅速湮灭。她吞了吞口水,乖乖站了过去。
“可知《千字文》中,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来这儿之前在屋里刚看过。
她努力回忆着,轻声诵道:
“是,上和下睦。”
“嗯。”
陛下提笔,很快将这行字写在了纸上。而后,他转身,将笔递给她:
“来,写写看。”
云桑闻言连连摆手:“奴婢字丑得很、丑得很……实在不配叫陛下看见。”
一连两个“丑得很”,想来确实是字拙。
萧昱浅浅勾唇,面带鼓励:“无妨,你只管写。”
云桑拗不过,硬着头皮接过了笔。
内务府给宫女的份例没有笔墨,自己买要花钱,云桑舍不得,平时都是用树枝写在地上。如今手中这毛笔软塌塌毫不听话,让本就马虎的字愈发不堪入目。
“上”、“下”、“和”三个字倒罢了,只是这最后一个“睦”字,笔画实在复杂,不但让她写得左右分家,比例失调,还比前三个足足大了一圈。与第一行陛下的字一对比,丑得叫人眼睛疼。
她大窘,握着毛笔不知所措,脸上红得快要滴血。
一只宽大的手掌,忽而覆上她右手,将她的笔锋重新带回宣纸之上。
云桑心中一惊,下意识偏头,半边侧脸勾勒出清晰下颌,直直撞入她眼帘。
“别看朕,看字。”
侧脸虽未动,言语间呼出的热气却存在感十足,或轻或重扫在她颈畔,叫她指尖阵阵发麻。
她喏喏应声,声音低到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是。”
一大一小两只手,宽大温暖的包住纤细小巧的,点、按、挪、提,徐徐游走。新的一行字很快出现在纸端,不似第一行刚劲,但远比第二行老练。
“你看,也不是很难的。”他温和轻笑,停笔,侧了头去瞧她,瞧见一片火烧火燎的红云,从脸颊一直绵延到耳垂。
萧昱知道,再不放手,就是为难了。他虽舍不得掌间柔软,却不能将她吓到。
“去跟李德盛说,以后每个月份例给你加一套纸墨。”他松开手,淡淡道,“既然学了,便好好学,往后做事也得力些。”
“谢陛下……”回答的声音低如蚊呐。
他转身,于她瞧不见的地方弯了唇。
“好了,朕乏了,你下去吧,这里先别收拾。”
云桑收回本要去拿纸的手,垂首应是。
御书房很快恢复安静,剩萧昱一人站在桌边。倩丽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许久,唯一能证明今晚之事真实发生的,只有面前这张柔软的宣纸。
他提笔,在那行二人共同书就的字之下,补上书中后半句。
“上和下睦,夫唱妇随。”
她近日已不像初时那样怕他,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
萧昱蹙眉,脑中想着潜十前些天的汇报,手下无意识地,在纸上紧邻又写出了一个名字:
季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