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跪在灵前,神思昏沉。
烛火点点,照不清眼下方寸之地,反倒熏得人头脑发涩,不辨日夜。
她好似回到了年幼时,一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跪在这里。
既想不明白,便自然而然起了身,拉开门,走出屋去。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空气里还带着些说不清的草香,理应是春意正浓时节。
沿着长长的抄手回廊,她挪动粗短小腿,脚步飞快,好像,对这府中十分熟悉。
她怎么会对什么府中熟悉呢?
自有记忆起,她便在宫里做事。而后娘亲出宫,宿的也是平民百姓一出一进的小院,从未去过什么有抄手回廊的府邸啊。
“小姐,你等等我呀。”
身后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云桑连忙驻足,转身拉过追她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别喊别喊!”
被捂嘴的小丫头梳着两道双丫髻,彩色丝线缀了小米大的珠子,垂落耳畔,随点头动作轻轻摇晃。
于是云桑放心撤掉手掌,作贼般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甜糕。
“哦!小姐,你又偷吃甜糕!夫人说你这样牙齿要坏掉的!”
双丫髻气鼓鼓瞪她,云桑心虚,肉乎乎的小手两下一掰,糕从中间被一分为二,递到来人嘴边:
“是七娘做的,还热乎呢,你也吃。”
得了分赃,便是吃人家嘴短。双丫髻本是与云桑一般高的奶娃娃,尚不懂什么做人风骨,只知道糕很甜,小姐人很好。
她们捧着点心,藏在廊柱后,晒着太阳,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吃光了手里的糕。
“小姐,我娘说,我不能这么没规矩。”
抹去一脸香甜米渣,双丫髻忽然想起娘亲平日嘱咐,努力掰着手指回忆道:
“尊卑有别,你是主,我是仆,我要谨记本分,恭敬忠心……”
云桑对这话不以为然:“可是我娘说,我们都是喝七娘的奶长大的,不该算主仆,该算姐妹才是。”
“是这样吗?”双丫髻有些茫然。
“自然是啊,你瞧,咱们前日捡回来的小猫崽,吃了老黄的奶,老黄不是把它跟大花二花黑爪白白它们四个放在一起舔的吗?”
云桑拍拍吃饱了滚圆的小肚皮,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双丫髻瞧了瞧小姐头上与她相差无二的彩线米珠,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新裁的春衫,攥着粉嫩拳头表示赞同:
“嗯,小姐说的对,夫人也这样教导过我。”
云桑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比小姐大几个月,算是小姐的姐姐。”
“是这样算,不错不错。”
云桑扬起骄傲的小脸——她已是分得清“父亲母亲姐姐妹妹”这些称呼的大孩子了。
“所以,我要帮夫人看着小姐。小姐今日偷吃甜糕,十分不乖,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诶??”
情势急转直下,令人措手不及,她连忙拉住双丫髻的胳膊,撒娇一样摇着:
“好云桑,好姐姐,我才吃了半块,我还分给你半块呢。今日就饶我吧,饶我一次吧……”
话脱口而出是如此自然,说完之后,她才懵懵意识到,刚刚这个被她拉着的小丫头,她唤她为……
云桑。
她是云桑,那她是谁?
远方隐约传来熟悉的妇人呼声,一声一声,接连不断。
是娘在找她。
她起身,双丫髻亦起身。只是她还未动,双丫髻已欢快跑远:“娘——我在这里!”
她定定站在原地,目送双丫髻扑进陈七娘怀中,而后母女二人牵着手,一同朝背离她的方向远去。
云桑感觉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而远处的妇人,却似心有所应,即便她并未出声,还是转过身来,用一如既往的和蔼笑容望向她。
是尚未老去的陈七娘,浅笑时,眼角还没有那些岁月琢磨出的温柔细纹。
她开口,对她轻声道:
“再见了,小姐。往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不……不!
云桑焦急奔跑追去,不慎被裙摆绊倒在地,猛然惊醒。
原来,是梦。
炕上还摆着昨日用剩的白布纸钱,身下是简单铺就的褥子,她昨夜似乎正在院里整收青豆,然后就……晕倒了?
云桑捏了捏眉心,起身下炕,缓缓朝外走去。
天已大亮,灵堂被人收拾过,十分整洁。她穿过屋门向外,发现院里晾晒的食物都收得好好的,季勉正看顾眼前一方新支的小药炉。
“妹妹,你醒了?”
季勉见她走出来,拿着扇子站起,关心道:
“身子可好些了?我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