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很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这个认知令李载云将准备好的潇洒的漂亮话通通丢开。
她抿唇,道:“假的。”
是假的。她在乎,她非常在乎,她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全部都在乎。
从前她爹在她耳边告诉她的那些,体面,尊严,良心,责任,她不理解不爱听的一切,早就渗进了她的生命。
他应当是一个好官,在自己的职位上尽职尽责。
他的确是。
所以如果他带着良心和责任死去,必须得到他所重视的体面和尊严。
她希望在他身上看到体面和尊严。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够怎么办。
否则这个世界也太可笑了。
她躺在床上,没有关窗,冰冷冷直到天光。
李载云沉一夜的郁气,终于舒散开来,“我很高兴。他好像没有受痛苦,只是睡过去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她问,“我爹死了,我竟然还会高兴。别人一定会觉得我是疯了。”
李载云十分坦荡,佟曦晚知道,可这不代表她了解她自己。
这压根是两回事。
她觉得很难回答。如果李载云自己都不是很懂自己,又怎么能要求她来给她一个答案?
她觉得更为难的是,李载云的坦荡是对于自己。
她们才认识两天!
佟曦晚自问自己不会这样。
也许李载云性格如此,就是这样坦诚的人,加上她需要一个人来倾诉,而她正好在这里,刚刚好。
不管佟曦晚心里怎么惊涛骇浪,她还是说了一个自认为比较稳妥的回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无情。死了的人尽管死了,有的人沉湎一时,之后就开始遗忘;有的人却要沉湎一生,思念揉成细细的银丝,淡的人看不见了,还是知道它仍旧在,因为永远不断。你因为你爹死得体面感到高兴,在我看来仿佛他还没死,因为你记得他的一切,他的志向和习惯还没有湮灭。我想,你还不知道死亡。你太迟钝了。注定用一生怀念。”
这里两人说得忘了时间,那边大理寺厅堂内,华嘉见人一群一群地散尽了,裴映辞却还坐在那看公文。
她往外走的脚转了转,又返回到他身旁,坐了下来,对一旁侍立的侍卫道:“去,给我们俩倒杯茶来。”
侍卫没动,请示裴映辞,裴映辞挥了挥手,他下去了。
整个厅堂于是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裴映辞道:“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留下来了?怎么说也是同僚。”华嘉反问,笑道:“我是特地为恭喜你。”
“恭喜你这会是真正的大权在握了。大理寺正卿的职位空着,不久你就能补上去了罢?再加现把御史台也重创,他们如今人心涣散。满朝上来,谁还能有你风光呢?”
裴映辞微笑:“不是还有你们刑部?”
“刑部是个空架子,人所共知的。”华嘉讶道:“裴大人日理万机,竟连这也不知道?”
“既然是空架子,该禀告圣人将它撤了才是。”裴映辞漫声唤人进来,华嘉连忙阻止他:“你敢!”
“你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裴映辞道,“倒是你,方才不是要听你们刑部的丑闻,怎么现在听到刑部要消失,又这样紧张?”
他眼中有点笑意,可语气是冷锐讥讽的。
华嘉重新坐了下来,告诉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不能慌张,她慢慢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要是丢了官职没什么可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巴不得这些人全都出事呢,你看我怕不怕?他们要脸面要遮羞布,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听华大人的意思,是要和刑部众人割席。”
“那又怎么样?我犯不着为了这些人让刑部乌烟瘴气,都走了我才高兴呢!”
“不怎么样。”裴映辞淡淡道,“华大人清正高尚,倒是快去将人赶走,再招揽些和您一样清白无私的人进来,好好将你们刑部发扬光大。在这里和我说却没有什么用,难道我还会帮你不成?”
侍卫将茶端了上来,“大人请喝——”
华嘉不知为何突然发气,扬手把茶连同托盘打翻了。
茶水泼到侍卫身上,他身上的衣裳湿了一大块,热气也灼灼地冒上来。
华嘉一打翻,便站在那先发起愣来。
侍卫连忙跪下请罪,又赶紧收拾起来,裴映辞看了一眼,垂眸道:“你别弄,让她来。不收拾干净了今天就别想走出这条大门。”
华嘉闻言,眼向他那边看了看,只是看不起他神情。
外头,佟曦晚语气款款,李载云慢慢听着,好久才反应过来,只是不知要说什么,觉得难为情,只好看向大理寺府门那边,这一下便看见华嘉走了出来,她拉佟曦晚的袖子,“你看,是华大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