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缘摇头,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别乱说。”
她重新将信收好,不知从哪掏摸出一挂珠串,看了眼,深吸一口气,放在了身侧的桌上。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们,你们也帮了我许多。余下的事我自己来做。这——这挂手串便当报酬吧?”
她露出一点羞赧:“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听说是我娘给我的。要是不够,可以先欠着么?我以后再来还你们。”
离缘说完,没听见有人回她,略站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我先走了。”
“慢着。”夏泠笑盈盈道:“要走可以。不能拖累我们。你就这样出去,我们又何必遮遮掩掩带你上来?”
夏泠走过去,“我带你走。”
她随手拿起珠串,不是很有耐心地塞回离缘手中,“既然要欠,就全欠着,以后一起还了,岂不痛快。你这样像个什么事呢?外人看了以为我抢你的宝贝,我看了倒想笑。”
离缘听了,手忙脚乱揣起来。
夏泠回头看了眼,佟曦晚微微点头。
两人下去了,街上的喧哗之声也渐远去,佟曦晚拉上窗子。
她回到桌旁坐下。
桌上有一壶茶,尖尖嘴里依旧缭绕出团团的白气。
她回思着那封信。
言语里透露出的温情暖意,殷勤关怀,那种细微的体察之处,绝不属于男子的口吻。
更何况这承恩伯世子形容猥琐,眼神不正,言语放诞,行事不光明,不学无术,即使这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男子写的,也绝不可能是他。
还有那整齐的蝇头小楷,文字透出的干净的气息。
这只可能出于女子之手。
蕙香。
佟曦晚再次想起这个名字。
蕙香是承恩伯府世子身边的丫鬟,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这样的话,她代笔就是有可能的。
如果她识字的话。
可眼前又出现离缘毫不犹豫便反驳她的情景。
佟曦晚默然。
她不该这样武断,她想,这样也许会错判。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下意识便这样去想,完全还有另一个原因。
一时间竟辨不清她是不是有了那一个预设后,看这信才这样怀疑。
离缘,和死去的蕙香长得一模一样。
佟曦晚知道这该是个秘密的。
她只是不确定这个秘密属于谁,属于一个人还是很多个人。
离缘不能走。
她伸手拿杯子,端起茶壶慢慢倒。
如果她们没回来,她就得亲自——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泠和离缘去而复返。
佟曦晚正倒到第三杯。
她听到声响,侧头,举起杯子向她们轻轻一祝。
夏泠径直走过来,捏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她说她还有话要说。”
离缘踌躇片刻,门内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门外是可以立刻离开的楼梯。
该怎么选是很容易的。
可她还是回来了。
自己都没想明白。
她应当是被闷出病来了,脑子不清醒。
离缘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说不是他?”
一出口,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佟曦晚见她神色凄惶,缓声道:“我听闻承恩伯世子不学无术,是京城头等纨绔。”
夏泠接口道:“此人最爱逛那花柳之地,往往一掷千金,闹了许多笑话的,这次更是牵扯出人命……”
离缘摇头:“我哥哥不是这样。你们都误解他了。他是极好的,他总是鼓励我看书,还叫人偷偷带书上山给我。”
她语气低下去:“你们说的这个人不是我哥哥。”
夏泠笑道:“我们说的的确是承恩伯世子,只是给你写信的未必是承恩伯世子呢?我虽不写信,却也知道信是可以伪造的,一个落款罢了。你在庵里长大,你以前见过他么?他的信是亲手给你的么?”
离缘沉默半晌,只道:“我见过他。”
曾经她也偷偷跑下来过一次。
哥哥在信里说大家都会思念她,他还说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应当很像母亲罢?还打趣想为她画张小像。
起初,离缘感到被人珍视,欢喜于原来家人也是爱她的。
后来,渐渐更贪心。
如果他们想见她,那为什么她不可以来见见呢?
或许他们看见她,还会想把她接回府,她就不用再孤单单地待在山上啦。
离缘第一次计划出逃,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欢喜和希望,同时却也很狼狈,她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寻到承恩伯府前。
可又不敢靠近了。她躲在墙后面窥伺着府门,像见不了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