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禧元年我九岁,父皇驾崩,生母在父家的助力之下在朝堂上杀伐果断,排除异己,开天辟地的做了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揭开了大成朝崭新的一页。
后宫粉饰的很太平宁静,就连文武百官跪在玄武门前示威,举人秀才们车轮上书,请母亲谛听民意,扶持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登基的时候我身边都没有一点异常。后来我回想起那几日,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个夏天格外燥热,蜻蜓也比往常多得多,我和宫人们一起捉了几十只,放在罐子里,后来它们都给闷死了,我伤心了好长时间,从那以后再也不玩虫了。
母亲登基,一切都按正统皇帝的最高规格来办,我穿着繁杂的礼服,戴着沉重的头冠,坐在轿子上和母亲巡街,这是皇帝唯一一次能光明正大到街市上来的机会,目的是让百姓一睹新天子的尊容,让皇帝感受一下爱戴他的子民们的热情。
母亲巡街这天,堪称万人空巷,不过大部分并不是来仰慕膜拜的,而是因为刀架子脖子上不得不来的。
这些都是我后来杂七杂八听来的,当时我坐在轿子上,听着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只觉得自己像是个任人品头论足的展览品,十分烦躁。
本是无意向外一瞥,忽然看见一处热闹所在,一女子身着素白短打,外罩白色长衫,身体轻盈的像一只蝴蝶,在活动的木柱上偏偏起舞。我看的痴迷,竟不由得随那些乡野蛮夫一起大声叫好,激动地站了起来,轿子本就不稳,游街的轿子又是只有帷幔,我便很应景的摔了出去,满头满脸的灰,也不知道疼,还想着刚才的新鲜玩意。
宫人把我重新塞进轿子里,我这样是不能游街了,一小撮护卫带着我悄悄回宫,日子重大,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我也不敢再执拗顽皮。可是我刚才看那跳舞的女子在收赏钱,自己身上没有钱,便把手腕上的镯子扒下来,央求奶娘帮我送去。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二)
母亲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管教我,只是给我配了个酸儒做老师。这对我来说比禁足还难熬,但还是耐着性子自觉乖巧了一段时间。
大成国边疆辽阔,重文轻武,导致国家虽繁荣昌盛,但兵力虚弱,地处蛮荒的外邦又一直虎视眈眈,在现在朝堂人心不齐的情况之下大举入侵。朝堂上一致请求和谈,母亲出自武将世家,本家功勋无数,自带有将门之女的硬气。她力排众议,命胞弟崔文举率大军抵抗外敌。
这场战争打的旷日持久,一开始言官们都对她口诛笔伐,说她不顾百姓疾苦,不爱子民,只爱权力。
但是母亲采取以兵养兵,以战练兵的策略,推行新法,励精图治,和外邦打消耗战,虽然战争连绵不断,但是兵卒损耗并不多。
再到后来,捷报频传,更是筛出了很多人才,我最多听到的一个名字就是冉驰月。
宫里的小厮们听墙角来的只言片语,经过添油加醋编出来的故事比外边的说书人编的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说这冉驰月虽是女子之身,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一个能打八个。率领前锋深入敌营就如一把利剑刺入敌人喉咙,百战百胜,是整个军队里战神般的存在,令敌人闻风丧胆。
我听着直发笑,在心里设想了一下这个冉驰月的形象,便是给一个浑身横肉的莽汉扣上一个温柔女子的脸。心里不禁对这骠骑将军燃起熊熊的好奇心。
(三)
这场战争打了六年,我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顽皮好色的大姑娘。母亲后宫多豢养男宠,我也耳濡目染沾染了不少“恶习”,时常逗弄身边的小宦官,只是他们大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逗不两下就哭了,偶尔见硬气一些的,再逗两下也哭了。
可是我宫里来往的人除了宦官,就是眼皮耷拉到嘴角,花白的胡子能当扫帚的各大学士了。
哦,还有,还有小丫鬟,可是小丫鬟根本不怕我,还能回头啐我一口。
真没意思。
但是母亲宫里的人我是万万不敢动的。
我对母亲向来是敬大于爱的。在小时候母亲曾狠狠打过我一巴掌,那一巴掌可谓是震慑了我一生,我已经不记得了细节了,但是大概知道是与何有关。
母亲鼻侧有一颗痣,不是风情万种的有如泪痣那样的点睛之笔,而是指甲盖那么大的红紫色瘢痕样的丑陋的痣。
母亲因出身武将世家本就不如别的小姐文雅,这颗痣更让她饱受非议,父皇也因为母亲貌丑对她冷淡至极。当初母亲做皇后的时候,无法管住宫里的嘴,渐渐地外貌便成了她的逆鳞,我便是她亲生的女儿也是不能提起。
但是我觉得母亲并不丑陋,只是痣太抓人眼球,她的眉眼本是生的极好的。
(四)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战争结束,军队班师回朝。
我在宫里听多了冉驰月的传说,自然要第一时间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