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夹着闷雷,划过苹果小区门口的香樟大树,那颗树枝在摇晃了三秒后顷刻折断成两截,一截横在马路边,一截继续掩埋于土壤。
断枝旁驶离出一辆黑色越野车,车头的雨刮器和近光灯来回交叠,跟灯光一起闪烁的,还有松江拇指上的石头戒指。
松江朝车窗外伸出手掌,拇指上的石头戒指闪着暗蓝幽光,很快,车窗外出现一个面容惨白的中年男人,男人戴着碎裂的黑框眼镜,头顶包着带血纱布。
他握紧拳头,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说话的语调焦急又凄苦。
“松江先生,我媳妇儿快不行了!”
“我想找那个小女娃,但那个小女娃根本不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救我媳妇儿。”
四周有些昏暗,雨滴不要命似地将车顶砸的砰砰响,车窗玻璃缓缓摇下,松江摘下金丝眼镜,转头直视窗外,沉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媳妇儿怀孕九个多月了,我想努力赚钱养孩子,最近每天加班,出去拉业务又被逼着喝了酒,今天下午开车回家太急,所以出了车祸,都没来得及看我媳妇最后一眼。我媳妇儿大着肚子一个人在家,要生了,现在羊水已经破了,她痛的晕了过去,但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我不知道找谁帮忙,要是没人帮忙,我媳妇和孩子说不定就......”
男人没说完的话混着泪珠,一起蒸腾在雨幕。
攥紧的拳头,从腰间摆动到胸前,又从胸前垂落在腹部,如此,左右踌躇,不安又彷徨。
明天和意外,就像一盘棋,你永远不知道棋盘的故事里,自己摸到了哪一个棋子。
车上的松江长叹一口气,朝窗外淡淡回复道:“你太太的地址,先打120。”
男人报完地址,即刻闪现在黑色越野车后座。
一人一鬼冒着暴雨极速奔驰。
越野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急救车也赶到了医院门口。
车门拉开,单架上昏迷的孕妇被医护人员抬进医院大门。
眼镜男从车内跑到单架前,一声又一声呼喊着陷入昏迷的太太的名字,人鬼殊途,这千百声呼喊,终究只能飘散在摸不着的空气里。
暴雨依然汹涌,雨水缠着鞋底,跟着进出人员的脚步,在地板上留下焦虑和匆忙。
松江站在眼镜男身后,怔愣地望着医院大厅,即便是夜里,这里依然压抑喧嚣,医护人员来回奔走,老人的咳嗽声混着儿童的哭闹,这景象,让人生出几丝茫然。
单架车进入电梯,直达急救室,生死时速,分秒必争。
松江和眼镜男紧随其后到达手术室,眼镜男靠坐在急救室门口,弯着膝盖,把头埋进臂间。门外的长廊清冷又冰凉,头顶是一排排明亮刺眼的led灯,莹白的灯光照亮了黑夜,却始终照不亮坐在门口的那具亡魂的思愁。
松江戴上眼镜,走到长椅旁,目光来回扫视墙角鬼影,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发现这一刻似乎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他抿紧嘴唇,转身在长椅的末端落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静的长廊来了一拨又一拨医护,又走了一拨又一拨病患家属。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传出一声婴儿啼哭,这声啼哭宛如一抹火苗,瞬间点燃墙角那抹亡魂的哀怨寂寥。
红灯熄灭,急救室的大门打开,宝宝和妈妈被医护人员推进普通病房。
医生满脸疲倦,但依然抑制不住手术成功后的喜悦,他取下口罩,跟护士笑着说:“母女平安,五斤四两。”
刚做完手术,麻药药效没过,床上躺的人此刻还在昏睡。
眼镜男穿过医护人员的身体,坐到床头,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为满眼的温柔和深情。
“小姗,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回来,不应该去喝酒,都没来及的看你和孩子最后一面,就这么丢下了你,你怪我吧,怨我吧……”
男人颤着嗓子,抑制不住地痛哭,床上的小姗突然梦中惊醒,打了个冷颤,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老公,是你吗?”
她惊厥般睁开眼睛,可眼前只有白茫茫的天花板和被单。
护士抱着婴儿洗了个澡,回到病房,把宝宝放在妈妈枕头旁边。
“小宝妈妈,快看,咱们小宝多可爱。”
“护士妹妹,我老公什么时候来医院?”
“您别急,我们马上帮您联系您先生,相信很快就会来医院了。”
女人挤出笑容,吻了吻孩子的胎发,枕边的小宝宝像是感应到妈妈的气息,她好奇地睁开了眼睛,芝麻黑的小眼珠转了转,只一秒,又睡下了。
眼镜男从痛哭中回过神,平安降临的宝贝女儿可爱又健康,他的眼底半是喜悦半是哀愁,紧握的手掌缓缓抬起,想触碰小孩,试了无数次,都以穿过宝宝身体而告终。
一家三口,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隔着阴阳遥遥相望。
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