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人是?”
众人只见一身酒气、胡子拉碴的男人胡叫了几句倏而倒地,疑心他穷疯了要碰瓷,很快四散开去围了一圈。也幸亏林叔宝那下倒在了人群中,才不至于磕坏了脑袋。
这张脸在此处有不少人认识,但知晓他跟这小姑娘摊主关系的人并不多,即刻有好事者开口:“这不是林家的瘸子老三吗?大白天就喝成这样?”
“是他,昨日不知去向,今日倒是被着花生香味钓了出来。”人群外围瞧热闹的黄牙老头此刻能透过人群看到倒地那人,啧啧两声证实了他的身份。
斗虫场内混迹的不只东村闲人,西村人更多些。西南面人家背靠山林,可种植的田地稀少,半数以上的人家以经商走货为生,因此农忙时分有闲工夫出来玩的人更多,也因此在场许多人没听说过林家近日闹出的一干事。
自然而然,众人目光汇聚到推车后边被叫做林四喜的丫头身上问道:“那卖花生的是他什么人?”
一屠户打扮的汉子先上前,踢了一脚此刻如软脚虾似的林叔宝,啐道:“他妈的,还敢挤老子!管她是谁呢,五文钱是吧?给我来一盘,装得满当点。”
“李叔,你先替这大哥装上。”孟飞鸾将他方才含糊的混话听得一清二楚,神色泠然,不见喜悲,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蹲在地上摆弄食盒的中年男子闻言转身站起,正是今日担心有人闹事、赶来帮工的李庆友。
他同林仲昌一样,有过几年干农活的经历,而后又转行货郎挑担,两肩与脊背的比例弧度十分接近,难怪被林叔宝认错。
李庆友瞧孟飞鸾脸色煞白,面无表情,生怕她闻言情绪过激又倒头病过去,开口劝道:“丫头,林叔宝从前便是如此,口中不积德,心里却未必那个意思。这几杯酒水下肚,谁还知道……”
所谓旁观者清,在场人人长了耳朵且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林叔宝话语背后的意味?
常人醉酒后见前几日故去的亲人固然也会吃惊恐惧,但若残余眷念,想来能压下恐惧上前确认一番,讲讲体己话。
而他却手足无措,双目圆睁,不像见了亲哥哥,像是见了活阎王。
孟飞鸾拂开李叔的手,大步流星绕过推车往林叔宝身边走去。两人都姓林,那便是他们自家家事,四下无人阻拦,起哄者倒是不少。
“哎哎哎造孽,你要对你叔做什么?”
此时,伍德才迷迷糊糊挤进来,瞪眼瞧着昨日与他不对付的丫头径直朝尚在地上躺尸的林叔宝走过去,头一个急了。
这丫头不好对付,昨日不知做了什么法避过他的拳头,如今这是要——
伍德脑内正打着结,环顾四周却被大家聚拢的一道道目光刺得清醒起来,开始仔细琢磨方才林叔宝的反应,后背惊出一声冷汗。
“伍德,我这叔叔以为自己见着我已故去的父亲竟这般惊慌,自己人知道他们是一对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生前结下多大仇怨呢。不知是不是我父亲生前如何怠慢得罪了他,我想着将他叫醒,问上两句。”孟飞鸾没有急于动手,双手抱胸停在了林叔宝身侧。
伍德摇摆了两步立正,晃晃脑袋:怠慢得罪当然谈不上,但也没有多亲近。起码林叔宝在赌虫场时,没怎么得见这兄弟二人往来。
心里这么想,他脖子一哽,嘴上也这么说了:“饶是亲兄弟也得常联系吧?叔宝十三四岁就被家里赶了出来,无处谋生,好不容易找了个布庄营生,还因为一点小事被人打断了腿——林仲昌从前一趟趟走货挣了不少钱,这么有本事,怎不见他来帮上兄弟一把?”
“两人既没什么情分与交集,那便是青天白日,见一死鬼复生,寻常人不都被吓出了三魂七魄?我这兄弟酒喝多了,平时就胆小,如今晕过去了还要被你们质问?”
伍德讲到此处,虽强装镇定,但自己心里也犯嘀咕:这叔宝从前哄东家的俏女儿私奔,在河岸边偷小姑娘衣裳,对着手握尖刀的杀猪屠户都敢张嘴骂人,全不是个胆小的,怎今日被一相似背影吓晕过去了呢?
“你一浑人如何知道他没帮?”
听这番忘恩负义之词,李庆友先按捺不住了,铜铃似的眼睛按捺不住怒气:“你以为从前林叔宝赌虫酗酒欠下的债有几个子是自己挣来的,还不是我仲昌兄弟帮着还钱?我从前就几次三番地劝,帮人也要看人,那林叔宝烂泥扶不上墙,再往里面搭钱就是一无底洞。他这么说的?他说好歹也是自家兄弟,帮衬一把是情理之中——别怪我话讲得难听,要没有仲昌替他兜着,他早在外面死好几回了!”
这是孟飞鸾第一次见李叔发这么大的火气,反倒让她领静下来。
“仲昌就是太老实,太把兄弟当回事了,才会埋头苦干了这些年没给自己家里留下一点可用的积蓄。”李庆友情到深处,怒气被压了下去,哀哀地摇头道,“不瞒大家说,这趟半途仲昌出事的买卖也带上了他林叔宝——你们以为他一个瘸子能帮多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