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都城墙之上,桐雪望着城墙下严肃工整的军队,内心空洞而茫然。队列最前方的男子坐在马背之上,气势健若骄阳,他身着黑色盔甲,银冠束着乌发,剑眉之下是一双璀璨如寒星的黑眸,一袭黑色披袍随风摇曳,显得苍凉而孤寂,回过头,望向城墙之上的女子,眸中深情灼热似火,而她亦望着他,似在心中默念:望君凯旋。
分明只一座城墙阻隔,却似乎总觉得隔着万水千山。
大军启程,城墙下唯剩马踏尘土之声,这一瞬间,桐雪内心深处倏然流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忽而身体向前,手撑在围墙上,似乎想要随军而去逃离此处,随之便觉手腕骤然一紧,一只大掌紧紧握住了她。
“你疯了吗?”冷冽的男子之声传入耳中,带着怒意。
她如此模样,乍一看的确让人误以为她要跳楼。
桐雪扭头,苦笑着看他,笑得凄楚而悲凉:“如今的局势,不知宣王殿下可还满意?”
昭元泽眼底怒意更甚,紧握住桐雪的手腕往身前一扯,便将那纤弱的身躯拉入怀中,冷冷地望着她道:“本王不满意。”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却一丝情味也无,桐雪抬头看着他,心中只有悲惘,“殿下还想要什么呢?是要晋王死,还是要睿王死?”
桐雪深知,御王令一出,他便再也无法回头。
当年昭成稷不愿称帝甘愿退居人臣时,先帝赐予其御王令,其意是不论今后他陵安王府有何缘由要出兵,皇帝都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而御王令,既是先帝赐予陵安王府的殊荣,亦是一块烫手山芋,因而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觉得它会被启用,不动,猜忌犹在,那么如今御王令一出,天下还有谁会全然相信他昭如风的臣服之心!
桐雪知道他要去禹州城查十四年前的真相,而禹州之危又迫在眉睫,众臣却对他心存猜忌,百般阻拦他执掌兵权,竟已逼得花甲之年的南老将军自荐。
既已如此,那便叫这天下人看清楚,他昭如风得了这兵权又如何?这御王令出了又能如何?
为了睿王,他当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昭元泽看着桐雪眼底的冷漠,内心如坠冰窟,他握紧她的手腕,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
她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顿了顿,随后笑了:“好。”
“你......”她竟回答得如此利落坚决,他还以为他听错了。
“放了邓离天,我便嫁与你。”桐雪补充,一双水眸漠然而温柔,让人捉摸不透。
他双手扶上她的肩,声音略显急促:“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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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便飘了出来,桐雪迈着大步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坏丫头,还想不想救你家主子?药都快没——”一扭头,就见到一张熟悉而满眼担忧的面容,“雪丫头?”
邓离天老脸一肃,连忙放下手中药瓶,大步走上前:“雪丫头,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桐雪只觉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忽的浮现里长和穆婶淳朴憨厚的脸,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却被墨乐笙那般轻易夺取,若是邓离天再有不测,她这一身罪孽该如何去赎?
“师父......”那声音万般凄凉,让邓离天恍然不识得她一样,她从前可从未叫过他师父,顿时白眉拧成一团,“雪丫头,你怎么了?”
邓离天从不知晓雾山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以为他只是被墨乐笙抓来替昭元泽诊病的,被关在这个地方数月,外边世界翻天地覆的变化他通通一无所知,而近几日,墨乐笙更是不曾出现,他虽心中有疑,可却始终没有法子逃离此处。
桐雪望着他,心中诸多情绪难以宣之于口,更无法开口告知他真相,只轻轻地笑着道:“师父,你带小九回云烨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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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子头戴黑色兜帽、手提着灯笼,循着夜色出了府院往后山走去,身后似乎有人跟踪,她略有察觉,可却只是淡然一笑,置之不理,继续朝前走去,待到山腰树林之中,见一红袍男子正立在树下等候,便加快了步调至其跟前停住,缓缓摘下兜帽,露出清丽无双的面容。
“三日后,她会嫁与宣王。”女子轻盈开口。
红袍男子转身,望着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西秦郡主傅宁月。
他淡然而坚定地道:“她不会。”
傅宁月怔了怔,随即笑着道:“是啊,她那般的性情,怎会轻易屈服?”
望着眼前神色不改不知其所想的人,傅宁月略有迟疑:“您......还是不打算出手帮她吗?”
男人的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夜色之中,始终看不到头,似是脑海中已将过往匆匆略过一遍,他略显恍惚地道:“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些真相了。”
真相,往往都是极残酷的,不知如今的她,还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