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薛姨妈依允,便命鸳鸯:“把紫檀架上那个掐金圆盒子取来。”一面告诉岫烟:“这是我早年戴的几样首饰,虽然金器俗气,样式儿却是好的,送与你添添喜气。”
岫烟忙道谢,邢忠蒋氏也感恩不尽。
一时鸳鸯果捧了个掐金丝珐琅海棠盒回来,又拿过一本通书,笑道:“老太太,择日不如撞日,趁大家都在,定下喜期可好?”
贾母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块了。你就翻翻,让二位太太选一个。”
鸳鸯跟在贾母身边,常要对物件、理库房,时间久了,也颇识几个字。她翻了一阵,道:“今儿是三月二十五,下月好日子有三个,一个初八,一个十五,一个二十九。”说着把书递给薛姨妈:“二十九太迟,另两个,姨太太觉哪个好?”
薛姨妈精神全无,恹恹道:“你问舅太太罢,她说哪天就哪天。”
蒋氏也翻一回,道:“初八太赶些,就定十五罢,正好人月两圆。”言毕,大家道恭喜。
贾母又道:“我们库房还有一些糊窗的细纱,明儿给你们送去,这一项就不用费钞。”
薛蝌忽笑道:“我讨老祖宗一个示下:再多赏我两卷纱可好?”
宝钗低声道:“蝌兄弟,你要新纱做什么?没得又去淘气。就算用,我们铺子就有,特特儿求老太太,人还道我们无礼。”
贾母虽听不分明,也大概猜到宝钗意思,忙笑道:“宝丫头,你先别怪他,让他把话说完。”
薛蝌道:“只因我有一处房舍正修葺,想寻些银红、正红的好纱糊窗户,却总没有好的。老太太既然有,我就老脸厚皮讨一些去。”
贾母眯着眼覷了他半晌,方笑道:“猴儿!可连我也瞒过去了,老实说罢,你可是在预备新房?”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齐一惊。薛姨妈只觉头骨开分,当中一桶雪水淋下,不禁双齿打战道:“什么房子?!你几时有了房子?”
薛蝌见她瞪着眼,抖着眉,忙道:“伯娘不信怎么?就是前回我在茶铺闲坐,偶听两个闲汉说话。道是某处一所房屋,主人家急赁出手,故许了高高的赏钱,让他们寻租客。
那时母亲病还未重,原定今年春暖上京。我想她病中,不好住在亲戚家,便要另寻房屋安顿。
听那两个掮客说话,我就搭讪问了几句,又跟去实地瞧了瞧,难得位置大小价格都合适,就做主赁下了。”
宝钗见他说得甚合情理,微微松口气,道:“那时婶娘要上京,赁房子很好。如今又不来,何必白费银钱?还是退了妥当。”
薛蝌笑道:“姐姐不知道,那原主儿举家外任,房子舍不得卖,又怕空置霉坏了,故要赁出去。
因他们赶急,自愿压下十之三四的价,只一条,要一租整五年。
如今文契签了,花字押了,一整五年银子也给了,如何退呢?”
宝钗想了想,笑道:“亏你是个买卖人,这都想不到。你只把房子再赁一道,松松提一二分价儿,还倒赚一注银子,可不一举两得?”
薛蝌亦笑道:“姐姐说得固然是,但只文契写的明白,不可转租他人。那原主儿虽不在京里,他亲戚朋友却住在紧邻。我前时洒扫粉屋大家都见过,如今再换人,谁还不知。”
薛姨妈两手撑着椅靠,好让自己不软下去,因道:“既然早有房子,怎么不和我说?”
薛蝌讶道:“我和伯娘说过呀,就是去年中秋时,伯娘还说可请母亲住我表哥家里,怎么就忘了?”
薛姨妈心中脑中一团乱,哪里想得起来?宝钗倒是隐约记得,道:“是了,那会说你舅家表哥屋子宽敞....你也赞好的,怎么又...”
蒋氏忍不住道:“大姑娘,亲家太太病着,怎好长住亲戚家?请医问药也不便宜。再说,儿子在京里,妈却撇下儿子和侄儿去,外人也说闲话。”
薛蝌赶忙道:“丈母说得是,我表哥后来又添个小子,怕和孩子相冲,所以另寻房舍。”
宝钗又道:“就算这样,也还是家里好,大家热热闹闹,不比你两个强?到时你外头贩货,一走几月的,邢妹妹也孤单。”
岫烟是个姑娘,当着人不好议论婚后诸事,便悄拉蒋氏衣袖,蒋氏笑道:“女婿出门,烟儿回娘家就是。”
薛姨妈勉强抑住,不让嘲怨显在脸上,因道:“哪有个出嫁女,日日回娘家的道理?”
邢忠正望女儿多回家,好趁机盘弄些钱钞。若为别事,断不会与薛姨妈呛声,但银钱之事大于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要争上一争。
便嚷道:“姨太太好没道理,我们正经亲家妈都说,要烟儿常陪我们!你拦着不让,还怕她往回搬银子不成!”
薛姨妈气得双唇乱抖,又不愿自降身份与人拌嘴,宝钗素看邢忠与穷汉走卒无异,也不肯和他对言。
邢忠见她们不响,心中十分得意,斜着眼道:“实与你说罢,我们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