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爱展弄才干,将来扶持她,可以制衡王氏。倘若她们联手,东院还有一邢氏,妯娌姑侄婆媳彼此掣肘,也不怕二王翻天。
所幸体察数年,凤姐管家尽心尽力,待自己也算孝顺。连她的病,也是打这十数年操劳气恼上来。她是个聪明人,既当着邢王二人解佩辞印,可知去意之坚。一味强留,只会使其平白生埋怨,反不利日后之事。
如此度量,因道:“你一番话,说得我也心酸。既这样,便将家事放放儿,三年也好,五载也罢,总有大安的时候。那时再给我添个重孙孙,才叫高兴哩。”
凤姐先还计算,想老臣乞骸骨,皇上还三推四拒,以示恩遇呢。再者府里上下千余口人,自己乍然丢手,怕要六月穿棉袄,乱了套了。因此已预备贾母驳回,再如何请辞的话。
谁知贾母一口应许,心安之余,由不得自嘲自恨,道:“傻子!真当离了你,人就不活呢!枉你自诩精明,这些年劳心伤神,不过替旁人垫脚儿....”
正不自在,忽闻王夫人道:“既养病,不如搬到大太太院里。这屋子挨着园门,吵得很,人总睡不宁静。”
凤姐一听这话,怒火登如扯了风箱,一燎几十丈高,待开口时,贾母怫然道:“你既知道她病,还要她大动干戈挪地方?!他们成亲时,这院子已拨给琏儿了,做什么要搬走!”众人见她动气,都忙垂了头,站身起来。
贾母呵斥一通,见王夫人木立当地,寒着脸一言不发,邢夫人凤姐俱使帕子盖着嘴,不过一个偷笑,一个暗哭。贾母冷笑不止,扬声便寻贾琏。
贾琏才刚回房,见一屋子女人对口舌,唬得安也不敢请,又不敢擅离,只好躲进巧姐屋里。这会子听召唤,忙一溜小跑过来。
贾母嘱他道:“你媳妇养病,不许惹她生气,更不许问她拿东西。我那里还有上好燕窝,并一尊白檀药王菩萨,明天使人送来。打今儿起,凤儿份例菜从我房里出,要什么食补药补,只管和我说。”
凤姐一路听着,再瞧瞧贾母花白的鬓发,眼角沟壑重犁,不由得想:“老太太疼我十几年,真心做不得假,以太婆婆论,她已算极好的了。”
又听贾母道:“前日翻箱子,寻出一对猫儿戏蝶小玉牌,那是我八九岁时,我太祖母赐贶的。巧姐既爱猫儿图样,就拿给她玩罢。”凤姐再耐不住,抖唇唤声“老祖宗”,哭得调不成声。贾母拍着她的手,亦不停拭泪。
祖孙两个对泣一回,还是贾琏劝住了。又看邢、王脚下长荆刺似的,实在窘相得很,便赔笑请她们外屋吃茶。正乱呢,忽见鸳鸯快步进屋,回禀道:“锦乡侯三太太过府,求见老祖宗。”
贾母心中一沉,撑着鸳鸯便往外走,一边问:“客来了多久?谁在陪着呢?”
鸳鸯赶忙搀住,低声道:“大奶奶带兰哥儿来请安,就碰上了,这会子兰哥儿在背书,三太太喜欢得很。”贾母微微一顿,回头道:“你们对账的对账,养病的养病,还有个迎丫头要照理,各自便回罢。”众人答应,分头散开。
这里贾母搭着鸳鸯,经夹道往后院去,心里只七上八下,疑惑道:“果真北王求亲,虽是侧妃,也要公侯宰辅做媒,方衬其身份....难道“纳妃”之事作罢,严三夫人是为宝玉做冰台的?”不禁合掌念佛,道:“天可怜见,成全两个玉儿才好。”
一路忐忑,早已过了正堂,其时厅中众人俱已迎到阶下,一位容长脸、远山眉、高挑略显丰腴的夫人越众上前,口称“世伯母”,矮身便拜。
贾母一把携住,笑道:“都要做婆婆的人了,还这么淘气不改。我心急见你,就从后院子绕来了,失礼勿怪。”
严夫人满面堆笑,道:“您这样说,就是安心和我生分。小时候我怎么缠着敏姐儿,和您讨吃的来?在我心里,老太太比亲娘还亲。”贾母听到女儿,不觉复又感伤,勉强应和两句,遣李纨母子先去了。
吃过一循茶,严夫人笑道:“我最不会奉承人,不过兰哥儿小小年纪,出息的玉树兰芝般,又聪敏,又勤奋,可知家学渊源。”贾母笑道:“我那李亲家是国子监祭酒,要说渊源,也是随他。”
严夫人想了想,道:“可不是?我们老爷也提过李太爷,赞他敦厚谨恪。又说平生所见学问最醇博者,还该推先盐课林如海大人。”
一边稍探贾母神色,道:“前年我见过林姑娘,真真儿有画难描,无花可比,更兼那风姿气度,仙女下凡犹输三分。老祖宗,我有心讨杯媒人酒吃,可使得么?
贾母手心一片潮汗,强作镇定道:“你做伐,自然是好的,不知说的哪户人家儿?”
严夫人笑笑,伸出葱管一根玉指,凌空虚虚写了两笔。贾母愣愣看着,只觉那钩画之迹如利斧钢刀,直刺心头,忍痛片时,方道:“....这孩子年小,身子又弱,何况父母见背,家业弊零,万万不敢仰攀。”
严夫人亦晓几分内情,心内叹惋,却不好说破,只得含糊道:“王爷一团美意,老伯母何必过谦?”贾母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