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粮营这场‘’大火,从傍晚烧到夜半,半边天都染得绯红,满城人惊慌失骇,一宿不曾安眠。熬至天亮,各家户纷纷派人打探,贾琏也带着贾蔷贾蓉城外跑一圈马。回来禀道:“....拢共烧没了六座廒楼,一座仓神庙,一廒五间,每间存粮二千四百石。”
众人曲指一算,俱失色道:“大祸事,大祸事!如今南疆战况正紧,湖广、江西、浙江布政司都急筹粮往南运呢!通州仓虽不供军俸,却要平粜济赈,蠲恤灾民。一下没了七万石,万一闹起饥荒,如何是好!”
又问可查出起火原由,贾琏愤恨道:“几个王八羔子推牌九,酒醉睡着了,烛火倒下来点了账册本子,这才烧起来的。如今从仓监到库子,三十多人全投在大狱,要等查明原因,依罪论处哩。”
贾赦道:“那孙绍祖呢,他可烧死没有?”贾琏咬牙切齿,道:“他狗命大,只摔断一条腿。那些违禁的人,听说就归他管领的。”
贾赦低头负手,一边踱步一边沉吟,贾琏生怕他送迎春回孙家,忙道:“若不想被他拖累,只有二妹妹离异归宗。老爷想,迎春若回孙家,无论孙绍祖叛死叛活,都坐实了她是犯法罪囚的老婆。
不如对外说她苦劝丈夫向善,反被孙绍祖纵容妾室打得小产,老爷太太心疼女儿,接回娘家调养。姓孙的不悔改不说,还常借着酒劲上门,辱骂岳父岳母。老爷太太恨他罔顾人伦,废绝纲常,这才一力主张,压着他们和离了。”
贾政捻须颔首,道:“这话有理。不过他渎职在先,义绝在后,从严细究起来...”贾赦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拟一份离异文书,时间改成五六月份,再叫孙绍祖画押。别人问起来,就说契约早已签定,不过姑娘病得太重,一家子慌了神,所以不及声张,也不及去孙家抬嫁妆。”
贾琏道:“好是好,但这会子他在牢里,见也见不到。纵见到了,也未必老实愿意。”贾赦笑道:“就告诉他说,我家表姑娘现是北静王侧妃,王爷又统领京畿事务。识相的乖乖花押,或可走一走门路,砍头改成流放,徙三千里改成两千,那东西,现在一心巴望着想活,必定狗屁颠儿的磕头哀求,这事不就妥了?”
贾琏鼓掌笑道:“还是老爷有智谋!如此一来,姓孙的就是刺王杀驾,株灭九族,也不与我们相干。至于二妹妹,家里不少她一口吃穿,在庵里住几年,远远寻个好人家儿发嫁了,也不枉她吃苦一遭儿。”
贾赦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若人挪到内刑司怕,真见不到了。琏儿拿我的帖子,再公中领五百两银票,下晌就去京兆堂。”贾琏领命而去。日西从衙门回来,贾赦贾政都在书房候着呢,贾琏先回:“府尹大人意思,姓孙的是重犯,依律不许人见的,他瞧在北静王爷份上,破例放我一回。”
贾赦笑道:“王府来下聘礼,长眼睛的都瞧见了,谁还不卖三分情儿呢——你和姓孙的说,他可相信了?”贾琏苦笑道:“狗王八先还发狠,嚷嚷他左右要死,死了也拖迎春做寡妇。
我佯装发怒,说:‘你死你的,大不了妹子入空门!原本也只五六分拿手,若不为两位娘娘金面,谁愿为你大费周章呢!’他一听这话,又见我真要走,反唬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按了指膜。”
贾赦贾政都道:“刀架脖子上来,还有精神试探你,倒算有些胆识。”见贾琏仍站在当地,遂问:“你不家去换衣服,在发什么呆?”贾琏吞吞吐吐道:“孙绍祖疯言疯语,说了许多天打的话,不知该不该告诉老爷。”
贾赦便命“只管照讲”,贾琏梗梗脖儿,道:“他说....外头沸沸扬扬,都传说我们自抄自家,从小姐屋里搜出许多腌臜东西。丫头媳妇们又抢男人、争主子,闹得跳井一个,触柱一个,还有好几个剃头做姑子....”
贾赦贾政气得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贾琏把头缩了又缩,道:“约莫去年秋天.....园里丢了件要紧东西,太太们命媳妇儿带人,趁晚各处寻了寻。下人们不知底里,以讹传讹,也未可知的。”
贾赦贾政原不理内宅事务,况邢王二人检抄园子,一个丢里子,一个失面子,捂都捂不及,怎会节外生枝,故意传扬。故园子里闹得惊天动地,他两个却不知道的。
贾赦又道:“罢,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只商量,怎么告诉老太太。”贾政犹豫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听见又有气生。”贾赦冷笑道:“不跟老祖宗说,是你太太和公主郡主搭上话儿呀,还是我老婆在王妃诰命跟前得脸儿?要嫁女儿的又不是我,你自己且掂量罢!”
贾政没得答,于是二人对好话,添添减减得禀报贾母。贾母震怒不已,当即叫过邢王二夫人并李纨凤姐,她三人见瞒不住,只得将怎么偶拾绣春囊,怎么盘查春杏,又带出张妈、夏婆子从头讲明。王夫人又道:“不安分的丫头,都已撵出去了。”
贾母冷笑一声,逼着问道:“你说不安分,是小戏子们闹盗贼,还是晴雯害痨病?”王夫人见半句不提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