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草原上的民族虽然很多,但丧葬风俗大都类似,流行的是风葬。他们认为将已经死去的亲人好友交到自然神的怀抱里是对死去的人们最好的祝福。
黄昏。这里是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几块没有牧草生长的荒漠,处于草原与沙漠的过渡地带。形状怪异的巨石耸立,大风从不远处的沙漠席卷过来,呼呼响着,夹带了粗粝的砂砾,鞭笞着人的面颊。头巾下摆在空中翻飞,遮挡了南卡凝望的视线。空旷的地带有几棵树,那些树很瘦弱,灰败干枯的颜色,枝丫稀稀拉拉向上延伸开来。这几天逝去的人太多,人们自顾不暇,活着的人有的怕被传染,有的心如死灰,都是将亲人草草掩埋。不花稚气的脸上萦绕着肃穆之色,遵循传统,在冉罗的帮助下将父母的尸体挂在了旷野里高高的树枝丫上。尸体飘摇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燥的风带走所有的水分,变成两具干尸,然后被饿极了的鹰啄食殆尽。
南卡的内心接受不了这种风葬习俗,在她看来,这是对亡人的亵渎,人已经死了,却还要让他们的尸体裸露在外,被风吹干,被鹰啄食,然后彻底消失,跟鞭尸的性质一样恶劣。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她以为她怎么也不可能理解他们。然而此时看着不花在做这一系列事情时虔诚的神情,做完之后湛绿如湖水的眼眸里重新燃起的一点微光,南卡突然释怀了。不花在树下站定,从南卡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异常清瘦的小下巴,浓密而卷曲得不可思议的睫毛,紧抿的嘴唇,夕阳下独立的身影隔绝出另一个世界,孤独寂寥。九岁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年龄,却经历了瘟疫,亲手葬了自己的双亲,看尽生死之后,马上就要跟着邻居颠沛流离。南卡轻叹一声,无力地想:再这样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恐怕以后这个世界就会多出一个自闭症儿童了。
南卡走过去,摸摸不花的头,面容平静,语调轻柔:“不花,我们回去吧。”主动牵起不花软软的小手,拉着他往回走。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冉罗组织一家人起身收拾行李,把帐篷拆了装好,带上一些生活必需品和仅剩不多的干粮出发,跟他们一起逃难的还有这一个聚居点为数不多的仅剩的牧民,按现代的说法应该都是产生了抗体。这些幸存的牧民多是半大不小的年轻人,年龄介于十岁到二十岁之间,个个面黄肌瘦。冉罗在前面赶着马车,简陋的车厢里叶提娜一手搂着南卡,另一只肩膀上靠着不花。不花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熟睡的小脸上眉头紧皱,残留着泪水冲刷的痕迹。叶提娜轻拍他单薄的后背,嘴里哼着本民族的摇篮曲,嗔怪地看了一眼瞪大眼睛毫无睡意南卡,苍白的面容温和宁静。南卡睡不着,一个疑问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在疫病中幸存的好像都是年轻人,连动物也是,套马车的那匹马儿就是南卡家里年纪最小的马。可是,如果疫病只是侵蚀中年人和年迈者的身体,那么为什么她的爹娘却没事?唉,也许是我想多了呢,南卡安慰自己。马车咕噜咕噜地走着,一行人沿着玉带河前行,他们的目的地是萨伦哈特大草原,那里离他们的聚居地足够远,路上人烟稀少,疫病几乎没有可能传播过去,到了那里,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目前南卡最担心的一件事是他们的食物要怎么解决。据冉罗所说,照这个速度到达萨伦哈特大草原至少需要两个月。他们家的食物在省着点吃的情况下大概能支持10天,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多。10天之内必须找到其他固定的食物来源,否则所有人都得饿死在半路上。以前大家都是直接喝玉带河里的水,现在经过南卡的劝说都把水煮沸了饮用以防传染。射杀野生牦牛烤干了储存着吃?走了两天了连个鬼影都没发现更别说野生牦牛了。第三天,虽然还是没见到大型动物,一群人野兔倒是射死了十几只,烤干了存放在各自的食物袋里。
冉罗今天一整天没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赶车,估计在想办法解决食物的事情。逃难的人里面就冉罗最受尊重,俨然成了他们的首领,担负着一群人的生死,冉罗倍感压力。这帮年轻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之前在冉罗商队里面干活的,虽说经过疫病的打击消瘦不少,但勉强也算这群人里面的青壮年劳动力了。冉罗把逃难的人分为三个小队,一队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负责在方圆几里内打猎。一队是像南卡、不花一般大的孩子,负责采集野菜之类的食物。最后一队是年轻妇人,负责照看行李,处理杂事。
接连几天都只打到一些小动物,直到第五天。名叫乌力罕的小伙子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快步跑到冉罗面前,后面跟着过来的小伙子们也难得地面带笑容,“冉叔,我们在附近发现了麋鹿群,像是刚刚迁徙过来的,大部分鹿都疲惫不堪,正是我们捕杀的好时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