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实属费事费心神，我干脆领着他来到相对偏僻人少的菜馆落脚，点了份米酒，点了份糖蒸栗糕和芹香虾饺皇，还跟店家要了纸笔方便我俩沟通叙旧。
我斟了一杯米酒，豪爽的灌了一口后粗枝大叶的抬起胳膊用衣袖擦嘴，随后执笔在纸上写下了我想说的：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男人没动筷，安安稳稳的坐在对面看着我写，又看着我把纸笔递过来，他看了两眼后写字又传给我：畏父而强娶了个妻子，后家破人离，被卖到妓楼卖艺苟活。如此，也还算好，至少仍有条命。
我看到秀丽的字体却写尽落魄沧桑时一时间语塞，不禁感叹世间冷酷无情，世事无常，竟不知这些未相见的年头里他竟遇到这些事儿，不免怜悯这苦命美男。我这多愁善感的毛病愣是改不掉了。
他察觉我神色不对劲，夺去我面前的纸继续写：你倒是漂亮许多，险些错过与你相识，韫大人身体可还好？
他竟仍记得我爹，我却不知他名，莫大的惭愧笼罩心间，我都有些愧疚的不敢抬眼与他对视。我就说我记性愈差，一天天昏头昏脑的。
应该是叫祝焦迎。
我写：叫你小哑巴习惯了，忘记你名字都有些愧对于你，只是相隔甚远我实在记性不好。
— 就这么叫吧，我连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了，刚好我也喜欢小哑巴这个绰号。
— 那你今后还打算靠卖艺？
— 也许吧，行走江湖哪有什么可选择的。
— 不如你和我回韫宅，我爹会同意的。
我的这句让小哑巴讶异，他本云淡风轻的眸底叫我敏锐的感觉到一丝非同寻常的韵味，许是闯荡久了，小哑巴身上笼罩着浓浓一层冷疏，像极了看透生与死的老者一样淡薄沧桑，千疮百孔的瞳孔这才有些生机。
他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还是发觉到他情绪发生了惊涛骇浪的波动，我领这么个显眼的人在街上还往宅里带，就怕熟人瞧见了以为这韫家二小姐包养了个男人回来不务正业。
小哑巴也深感我淡淡顾虑，自觉与我拉开三四步的距离，平静的跟在我身后同陌生人般，走在路上我能感觉周身路过的行人往我和身后人探过去的视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加快脚步匆匆忙忙的，好不容易到了宅邸，我连忙与门口站岗的侍卫嘱咐：“你去把那个男人带进院子。”
侍卫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做。
我溜进院子，躲在长廊边的灌木丛中，瞅见小哑巴被侍卫带进来便连忙抬起胳膊牟足力气招了招，小哑巴注意到了便走过来，眼见四下无人，便平淡的对我做出手势：若是觉得不妥，我不来也是无所谓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哎…
我无奈的摇摇头，以手语回应他：我只是怕这附近的人诟病我。
正当小哑巴想回我时，月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似乎我到哪她都能敏锐的感应到我，也挺厉害。
月檀这会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拎着篮子，看到我和小哑巴更是吃惊，四处看了看，压低嗓音嗔怪道：“小姐你这是又干什么了！怎么带了个男人回宅子，老爷知道了又怪罪我了该！”
“我友人而已！这有什么的！爹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的，我带旧友回来也要怪罪，干脆要我一辈子缩在宅邸…干脆要我一辈子受制于宅邸，深宫，他才满意是吧！”
我忍无可忍，接近撕心裂肺的吼，终于爆发出我长久以来的不满和压抑，扯着嗓子不顾及所谓大家闺秀礼仪，真性情的怨。喊出蒂固我心窝许久的愤火。
月檀吓了一跳，呆滞在原地半张着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小哑巴在我们身旁听不见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我先是不顾形象面目全非的吼，再到眼底渐渐晕染上的红和流转的泪花，便察觉我的情绪，上前几步伸手轻柔的安慰性的抚了几下我的脊背。
我扭头拉过小哑巴就走，这次也不躲不避，光明正大的走在前往爹书房的藤廊，一路上丫鬟们看到此景更是惊讶和八卦，手里的活儿也不干了，一路目送我们二人，没走远耳边就已传来叽叽喳喳琐碎的动静，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几张碎嘴子，烦人！
我到爹书房门口时正巧碰到欲要离开的盘绛情，他瞧见我泛红的瞳和鼻头，又扫了眼小哑巴，询问我：“姑娘没事吧？”
我有些狼狈的擦了一把在下眼睑摇摇欲坠的泪珠，摇摇头松开拉着小哑巴衣袖的手，不走心的行了个礼道：“让公子见笑了，韫大人还在里面吗？”
可能是我称呼爹过于生疏，盘绛情愣了片刻，但还是重新挂上淡淡笑容，回：“大人在里面，姑娘请进，我们来日再见。”
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目送盘绛情离开后整理好情绪拉着小哑巴的踏进书房，爹正忙得焦头烂额，脸上的表情不甚温和，一手扶额看卷书，一手盘着珠串，偌大的书房静的只能听见珠子互相碰撞的声响，我走到他跟前，壮着胆子打了声招呼：“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