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冬雪过后的时间里,日子循序渐进的过着,说时日过得慢也不慢,说快也是真的快,如同潺潺流水,流过便是流逝了,哪里有回流一说,时光如梭,岁月神偷。
距入宫前几日的下午,我照常去街上闲逛,稀稀拉拉的碎雪从天而降泼得满城冷瑟,街上人烟稀少,孤零零的。我试图挽回和记住最终这派我成长的街景,这辈子也不知能否还有机会重新踏上这伴我成长的路。
世间雨迹云踪都与我无缘,千尺游丝更是与我无关。可悲也可庆,悲在情情爱爱,庆在可与阿姐相会。
小哑巴撑着木拐杖非要跟着我,路过瞿家老宅正巧遇上捧花归来的瞿家大小姐瞿声颜,满城飞雪我瞧着瞿声颜和身后的丫鬟怀里抱着用宣纸卷成花捧的梅花,点点红花衬得一身淡紫兰花刺绣对襟褙子的瞿声颜愈加冷清疏漠,像副精心设计的青山水墨画。
我与她关系不远不近,平日碰到了也就互相寒暄招呼两句罢了。
这次也一样,我笑容可掬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声颜,你这是买花回来了,这梅花是漂亮极了。”
瞿声颜瞧见我走近,原本淡漠的神情换上淡浅笑盈盈如墨晶石,又黑又亮的眼,眉眼一弯褪去了寡淡,温柔可亲的同我道:“小裳,你怎么路过这儿了?”
话毕,她瞧见跟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哑巴,原本满面笑容又换上淡然从容,敛黛无柔和,那木拐杖落入她眸中:“这位是?”
“我朋友,叫他小哑巴就是了。”
我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沉默而脆弱的身影,那身氅毛大衣上布满点点雪花,连同眉宇上都浅浅覆了一层,他垂眸抿唇,好生漂亮。
“哑巴?好生奇怪的名字。”
“嗯,他本来听不见开不了口。”
约略是觉得搪突了,瞿声颜蓦然换上些许尴尬的神色,将梅花束递给旁跟着的丫鬟叫她先进宅,丫鬟捧着两束梅花冲我行了个礼后徐徐离开。
“我们一同入宫,我爹说了要互相有个照应,你可是准备好了?”
瞿声颜的话点醒了我,一想到要离开这让我逍遥自在的天地便觉得难过,尤其放不下哑巴月檀和这城里的许许多多,美酒佳肴,想做什么做什么的时候,我本打算这辈子逍遥一生,世间都游玩一通,只可惜这一切在入宫就要割断,多少是不舍的。
我不置可否,只得默认。
这次潦草相见后,我和瞿声颜再见便是选秀那日了,选秀前夜小哑巴病倒在软榻,整个人如同剥了魂般无神无力,四肢抽筋剥骨般软绵绵的。我不知他这是怎了,偏偏在我即要离开时病了,他开不了口我焉知他到底怎么,深更半夜我求着爹找了宅邸的老医去看。
老医者拎着医箱赶来时凭着第一眼就没了轻松脸色,跪在榻边为哑巴把脉,老医说哑巴内虚外实,体内淤积毒素没能来得及排出,局部经脉堵塞,血液运行不畅,脉搏微弱无力,体内不畅四肢百骸便不畅,气血不足太过虚弱,湿气太重。
最好便是早早针灸火罐排毒,要么就瘫榻等死,我自然选第一个,老医闻言去做了准备,我过去榻边跪坐在地,静静的看虚弱中却还张唇不知喃喃什么的哑巴,许是太疼了,哑巴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汗,沾湿鬓角青丝,颈部也是湿了大片,剑眉蹙得紧。
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拭去他额头的汗,捋利落他的发丝,也许是我惊扰了他,哑巴徒然睁大眼,呼吸都变得急促,胸膛大幅起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去抓我的手,这手跟冰雕似的,我没挣开而是看着哑巴,他张着嘴看似是要说什么,实际落入我耳边的呢喃是沉寂的,
若是能开口说话哑巴估计都有千言万语,至少疼的时候还能出声,空看他喃喃自语般无声我都觉得难受,忍住不去看。静等老医回来。
哑巴攥着我手的力道愈来愈重,攥得我手疼,这时我便绷不住潸然泪下,但我垂着头掩饰,哑巴应该是没察觉到。
那夜我没少折腾,几乎一夜未眠,哑巴的状态倒是好了许多,卯时带着一身浓重中药味儿从哑巴寝舍出来,月檀便火急火燎的小跑过来,凑到我跟前嫌味道大还捏着鼻子闷里闷气的嗔怪:“小姐,您该沐浴准备了,沐浴的水都放好了,丫头们都在等您。”
累。
那又如何,我还不是拖着疲倦跟月檀去沐浴准备,沐浴后月檀为我挽发画妆,当我坐在铜镜前沉默的打量疲态百出的脸庞时,看着月檀为我描眉画唇时,骤然忆起阿姐入宫那日的场景,只是今昔不同往日,这次换作是我入宫了,月檀伺候我多年自然对我是舍不得的,含着泪给我画眉,我都能感觉她手颤,但我没能说出安慰的话,只得打趣要她别把我画丑。
画完,丫鬟们一同伺候我更衣,这衣裳套在我身上更是有了阿姐那日穿着的味道,月檀夸我仙姿玉色,如同降世仙人般楚楚动人,叫她夸得我心情算是好了些许,直到被爹娘丫鬟们簇拥来到宅门时我都恍惚,此番可不就是阿姐走时的场面吗,让我感概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