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手时,岁穗并未发现长昀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前行两步,凝视着那只修为尽失,化为原形匍匐在地的魔族。
它身上仍有魔气缭绕。
法器凝成的囚笼泛着凛冽的灵光,和笼中那双金黄兽眼中的怨恨交织在一起,令人望而生畏。
“它很凶。”长昀提步走到她身侧,虽有囚笼阻隔,却仍怕魔族暴起伤到她,“殿下,小心。”
岁穗余光看见他玄色的衣摆微动,与自己藕色的裙角相贴,她下意识地握拢手掌,掌心仿佛还有余温,让她一下便想起片刻前他们交握着的手。
她倏地收回视线,尽量心无旁骛。
“我方才在想,若我能驱散你身上的魔气,是否便也能驱散他们身上的魔气。”
尽管周遭没有修士,岁穗还是将声音放低了些,长昀附耳来听,倒显得如同窃窃私语一般。她不由愣怔一瞬,才接着说下去:“但其实不行,对吗?”
长昀没有马上回答,话音落下之际,他想的却是,她为何要驱散魔族身上的魔气?
可是因为......不忍他受心疾折磨?
他一时忘了抬头。
微风拂过,将他们的发丝交缠到一起,岁穗嗅到属于他的清冷气息,宛若化开的晨雾,他漂亮的眉眼近在咫尺,没来由地让人想要触碰。
“长昀。”她突然唤起他的名字。
“嗯?”长昀眼睫眨动一下,随后稍稍站直了些,回道,“魔气已铸成他们的血肉,若驱散魔气,则无异于取走他们的性命。”
“确实不行。”长昀相信她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就像殿下无法将我身体里的魔气驱散殆尽一样。”
她无法驱散那些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也就无法废去他们的修为。
岁穗转头看向那只依然魔气缭绕的魔族,心中却在想长昀,灵气与魔气共同铸成了他的血肉,让他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很特别。”
半晌,她突然出声。
长昀愣了愣,转过脸看她,几乎要将她平淡语气说出的话当作某种隐晦的夸赞,可魔气是污秽的东西,三界都这么认为,甚至将它称为“浊气”。
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呢?
“我时常希望,自己没有这些魔气。”
他低声开口,垂落的视线忍不住描摹她柔美无暇的面容。
“为何?”
岁穗看向他,嗓音依然平淡。
长昀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若他没有这些诡异的魔气,便能堂堂正正地做她的神侍,伴在她身侧,不必在出手时畏首畏尾,也不必惧怕心疾,就算碰上魔族,也能竭尽全力地保护她。
可他不能将这些话告诉她,不能让他的心意困扰她。
他知道她关心他,但对他无意。
岁穗没听到长昀的回答,以为他是惧怕世人的偏见,在人间时,她倒是常被污蔑,但她从未在意过旁人对她的评价。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没有魔气,你都是极好的人。”
所以,她同样相信长昀。
若世人误解他一分,她便会如此告诉他一回。
这是真真切切的夸赞,长昀闻声一怔,她郑重而纯澈的眉眼几乎烙印在他心里,仅这一句,便将他所有的怀疑与胆怯磨灭,连带着那份,因害怕自己心意被发现而生出的担忧。
他几乎忍不住勾起她垂落的指尖,也几乎是在她神情凝滞的刹那反应过来,“殿下,我们该去施刑了。”
他用堂皇的说辞来掩盖自己不可言喻的心意。
岁穗没有抽回手,随他一道走向下一个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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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长昀修为高深,但等施完所有刑罚之后,夜也已很深了。
春夜寒凉,岁穗触到他泛着冷意的指节,便没有立即松手,她身上的披风,是长昀在休息间隙替她裹上的,也让她此刻能用自己尚算温热的掌心去捂他的指节。
可怎么都捂不热。
越到后面,长昀便越是沉默,许是消耗了太多灵力的缘故,脸色也显得苍白。
岁穗带他走向结界边沿,靠近城墙的地方,有燃起的火堆。
长昀其实没有这么虚弱,但他却并不想用灵力让自己暖和起来,他存着一点私心,如此,她便不会那么快地松手。
如此,他便能求得她的心软,她的怜惜。
那其实不是什么火堆,是堆叠了满地的香烛。
赤部被关押之后,关闭许久的城门终于打开了,百姓顿足怒骂魔族的同时,也自发祭奠起那些为国牺牲的兵士,和那些放在义庄中,迟迟不得安葬的亡魂。
岁穗带长昀走近后,便发现陈文也在。
他盘坐于地,正闭目诵经,在明亮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