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正月,及笄之后便一人纵马向北的柳霞终于回京。
她是傍晚入的京,除了写信告诉穆湘她不日便达京城,他人皆是不知她要回京。她回到家时,家中已用过晚饭,柳霞毫不在意,未同父亲打招呼,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放下行李,丫鬟满脸歉意,道:“小姐,我不知你今日回京,厨房未备有你的饭菜。您且稍等,我这就让后厨做。”
柳霞出言制止:“无妨,我要去找湘湘,路上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赶了一天的路,身上的衣裳沾了泥土,柳霞悉数脱下,泡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她带着个包裹便出了门,一路穿街走巷,街头买蒸饼,巷尾买肉脯,桥头买果实,桥尾买汤羹,行至穆府,已有七八分饱意。
丫鬟本想去禀告穆湘,却被制止了。
柳霞进屋时,穆湘正坐在榻上刺绣。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亲昵地唤了声:“湘湘。”
穆湘抬头而视,一阵惊喜。
“朝云,你回来了。我前几日收到你的信,信上说你还要半月才回京。”
柳霞坐下来,将包裹放在一旁,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嗯,本来确实应该半月才到的,可我实在想你,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她又看向穆湘手中的帕子,兰花的雏形已现,“你这是在做女红?”
“练手而已。”
她的缝合之术,仍是稚嫩,需要多加练习。
柳霞点点头,又问:“这么说,先前已绣了许多帕子?”
“倒也没有用上许多帕子。”那些帕子只是用来练习,因此每张帕子皆绣了许多图案,全当做练手。
“那些绣好的帕子,你怎么处理呢?”
“放在一处,等有用了,自然就会用到了。虽绣得不佳,到底还是能用的。”
“你如今正在绣的也是么?”
“嗯。”
得了穆湘的肯定回答,柳霞欢欣道:“那你绣好之后,将它送与我罢。”
“好啊。”
柳霞余光瞥见包裹,猛然说道:“哎呀呀,差点忘了。”她将包裹打开,“这些全是我在外行走江湖时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在京城都没有的。”
她指着其中一件,“这是全套银针,用于针灸,以后你就可以用来救治病患了。还有、还有……”她又指了另一件,“和田玉,我给你们都做了玉佩,背后都刻了你们的字。”
柳霞兴致冲冲地将包裹里的物什一一做了介绍,又讲了她遇到的有趣的,或是神奇的事情,声情并茂,最后引得穆湘停下手中的活计,专心聆听,丫鬟们也站在一旁,提耳倾听。
柳霞感慨道:“母亲为我取字朝云,意为:愿如清晨初升的云,自由多彩。我如今四处游玩,历经诸多精彩之事,看来母亲确有先见之明。”
柳霞同穆湘闲聊,待了许久,最后说道:“湘湘,今晚我想同你一起睡。”
“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你长途奔波数日,须得好生休息,而我每日皆是早起,恐吵醒了你。”
“没事。”柳霞不以为意,“吵醒就吵醒罢,等你走了,我继续睡就是。”
穆湘莞尔。二人坐于榻上,聊至深夜。
洗漱完毕,两人便相邻而卧。丁香将灯全部熄灭,退出了房间。
黑暗里,柳霞想起某天晚上她躺在屋顶数星望月,那里的天好低,仿佛她一伸手就能摘到最亮的那颗星星。她又想起某日纵马乘风,那里的草好绿,浅没马蹄翠如油。
“湘湘,外面的世界真广阔。”柳霞突然出声,“我们四人,你一心想做悬壶济世的医者,杨慕一心想做戍守边疆的武将,韩礼一心想做进忠谏言的文官,只有我,一心只想逃离京城,除此之外毫无抱负。可是在外游历了一番,我才发觉可以做的事情何其之多,我也在慢慢思考,往后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穆湘半睡半醒中,听到她说话,下意识“嗯”了一声。
柳霞接着轻声而道:“悠悠昊天,我居其下,虽觉渺小,却很自由。”人这一生,心中皆有所求。“可是,我偶尔也会想念,京城上空那一轮温柔的皎月。”似乎如影随形,可举目望去,却丝毫不见。
穆湘已然睡去,柳霞话音落,一室静谧。
过了几日,杨慕从军营归家,用过晚膳后,径直去往穆府。院中,那杨树虽逢叶落,但昂首视天,挺拔傲然。杨慕驻足瞧了几眼,便抬脚往穆湘的房间走去。
柳霞也在。说起来,她刚回京的那两日,都是和穆湘待在一处,晚上也睡在一处,她父亲心觉不妥,又恐遭人说闲话,便喝令她晚上不得留宿别家,她心中虽不情不愿,到底还是听从了他的话。她实在不愿日夜待在府中,可既然晚上不能外出,她便白日出门。
彼时,她二人正分坐榻上,穆湘练习缝合,柳霞翻阅话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