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中陷入一片死寂,刚刚低头吃饭的众人嘴巴都慢了下来,包括那个才五岁的,貌似什么都不懂的弟弟。
凌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果然在这深宅大院里面生活的人,有哪个不是人精,就算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维持着一派天真。
顾离也不是个蠢的,当即明白了凌霜的意思,轻抚了一下她的手,就那样轻轻地看了凌深一眼,眼神淡淡的,没有怨气,却让人霎那间有些心堵。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一旁的凌深心中隐藏许久的愧疚被勾了出来,他一直知道是自己对不起这娘俩。可顾离一直没有给他弥补的机会,时间久了,慢慢的,他也自己说服了自己——是顾离不识时务,自己明明想要补偿,是顾离自己不要的。可如今这一眼,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夫妻这么多年,张夫人余光暼过去,就知道枕边人的心思,恨得牙痒痒。可凌深近些年在朝中也慢慢站稳了脚跟,手底下有了人,她的母家虽说官职上高了一些,可互相之间也有了掣肘。
她忍着心里的不悦,抢先开口道:“负责分东西的管家是谁?!居然敢从中饱中私囊?我们凌府的小姐用的居然是下等的木炭,这让外人看到,哪还分得清谁是小姐谁是下人。”
凌霜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一抖,嗫嚅着道:“小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旁边侍奉的下人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主子打架,下人遭殃,这阵风又不知道要吹到谁的头上。他们都能看得出的事情,凌深哪里会看不出,他深深地看了张夫人一眼:“府中有了蛀虫,就快些处理了吧。”
一句话,定了生死。
管家是张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体己之人,本想轻拿轻放,罚个月银便罢,她咽下心中的恶气,面无表情地看了凌霜一眼,低声应下了。
凌深看着还缩在顾离怀里的凌霜,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是你母亲管教不严,让下人钻了空子。”
张夫人也顺着台阶就下:“霜儿受委屈了,明日我定叫那管家去给你赔罪,霜儿不会埋怨母亲吧。”
顾离紧张兮兮地看着凌霜,就怕她又说出些惊世之语。
凌霜摇摇头:“凌府那么大,母亲管家那么辛苦,难免有疏漏。大事比较重要,我只是小孩子嘛,没关系的!而且刚刚妹妹也有关心我的病呢,肯定是母亲时常惦念着我。”
凌雪紧紧眸子,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她身上来,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于她。两边狐裘、袄子的对比过于鲜明,一时间假装看不到都不行,凌霜的话在此时更像是讽刺——买得起狐裘,买不起炭火。
张夫人像是面具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是她小瞧了。
她不情不愿地道:“我那还有块狐皮,明日让管家给妹妹送去,就当是我管家不严的赔罪。顾妹妹拿去给霜儿做个披风,暖和一点,病也好的快些。”之前哪有人敢这么当面的忤逆她,还从她身上撕下这么大一块肉,越想越是不甘心,阴阳道:“这样也好,免得出去说我们府中小姐,衣服破旧,穿的连丫鬟都不如。”
凌霜仿佛没有听懂的样子,欢天喜地地道:“那就谢谢母亲了!”她揪了揪身上的袄子,小脸皱起,“这件衣服我也穿了快三年了,长了些个子,袖子也短了不少;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落水之后,总是感觉阵阵发抖,这衣服都抵挡不来寒气,您对我可真好。”
她转头又看向凌深,笑弯了一双眼:“也谢谢爹爹。”
凌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初遇时的顾离,也是一张桃花面眉眼弯弯,让他一见倾心,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拿出一快玉递了过去:“这是爹爹刚刚得来的暖玉,回头让你娘给你穿个绳子挂在脖子上,就不怕冷了。”
刚刚一直低着头的方漪听到这话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凌深伸过去的手,神思恍惚。
张夫人红了一双眼,凌傲更是沉不住气:“爹爹,我也要!”
凌深不想当面计较张夫人做了什么,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他哪会没有耳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也只是为了自己仅剩的那点良心好受一些。
他冷眼瞪了过去:“好了,安心吃饭。”
*
晚饭是暴雨前最后的安静。
回小院的路上方漪凑过来想要说话,平日里张氏针对的人里也有她一份,所以她和顾离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偶尔会凑到一起说话。可今日顾离实在是没有同她寒暄的心思,随口打发了她,心绪烦乱间,便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躲闪和欲言又止。
凌霜对这个女人颇为好奇,她第一眼看过去就依稀在她眉眼间看到了娘亲的影子,或者说,她今日计划这么顺利,就是得益于凌父对顾离心底的那丝,或许自己都被骗过去的喜欢,也就是人称的白月光。
男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女人,心里越是惦记,就算将人娶回了家,也期盼着心也在自己这里。
顾离